他刚要告辞，谢之羲叫住他：“等等。”

阿十擦着辣出来的眼泪，以为这人总算良心发现，没想到谢之羲叮嘱他：“记得付了账再走。”

这时候就提醒他“记得”了！

阿十咬牙切齿应了一声。打算把谢之羲今晚的斑斑事迹打包回去八卦一通，不然简直对不起他今天这一番招待。那邻居，

话是气话，但他回到车上，慢慢地越琢磨越觉得奇怪。

谢之羲并不是有事没事喜欢把人拉出来溜的人，一般上学的时候很少和他们联系。上个月连搬家都只在群里知会了一声，他们要帮忙都没让。而刚刚他提出要走，谢之羲没阻拦，也没什么话要对他说，好像叫他出来，专程就是为了......付个钱。

那位邻居同样可疑，谢之羲根本不会把学校里的朋友介绍他们认识，更别说邻居。再说去医院，谢之羲要是破点皮都折腾去医院，那他初中那会儿可以在医院办一张vip金卡了。

他那边越想越细思极恐，这边，程锦明吃东西的速度也慢了下来，有一搭没一搭烫着肉，漏勺里的东西都进了谢之羲碗里。

谢之羲说饿，但吃东西都慢条斯理地，眼见着碗里的小山摇摇欲坠，不得不制止：“猪也不带这样喂的。”

程锦明慢吞吞地哦了一声，从骨汤锅里捞出一块萝卜，在碗里戳着玩儿。戳成萝卜泥了，才下定决心似的说了一声：“谢谢。”

谢之羲：“虽然我不会把你从高速路上扔下去，但我会把你的保温罐扔下去。”

程锦明：“......我不是在叫你。”

谢之羲挑眉。

程锦明认真道：“打架，医院，火锅，谢谢。然后，钱我会还你。”

谢之羲道：“打架你记着，我的出场费很贵的。别的就算了，阿十从来不让人还钱，下次我拉上他一起去你家蹭顿饭就行，他那人非常好打发，给点吃的就开心了。”

完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从来不让人还钱”的某人，莫名地打了个喷嚏。

程锦明还在戳着萝卜泥。谢之羲看着他，觉得他很有一点温文尔雅的书卷气，通俗来说就是像个书呆子，手腕，眉目，全身每一处皮囊都带着秀气和笨拙。所以他一言不发地提着棍子上去打架的时候，谢之羲很是吃了一惊。

他看着程锦明低垂着的眼睛，斟酌着道：“你是我朋友，我帮着你打架，是应该的。至于其他，你应该看得出来，要我记着你欠我一辆山地，比我给你买一辆山地还费劲，你如果把那些钱都记着，我以后去你家蹭饭都心虚。”

程锦明看着他，那目光好像是在说“那你就别来了”。

谢之羲于是用眼神控诉他没有良心。

程锦明避开他的眼睛，心里有点好笑，又觉得拿他没有什么办法。直到谢之羲吃完了碗里那座山，程锦明才放过那碗萝卜泥，决定不再纠结。

剩下没煮的食材有小一半，通通打包回家。“明天可以炒麻辣香锅。”谢之羲道：“不过以你的手艺只会做成糖醋香锅。”

程锦明：“那你吃不吃？”

谢之羲：“吃。”

出门的时候，谢之羲在柜台逗留了一会儿，程锦明在门口等他，灯映着他的眼睛，也映着玻璃门里的谢之羲的倒影。谢之羲对着收银小姐姐说着什么，笑得眼睛弯起来，然后拿到一颗圈圈薄荷糖，朝他走来，借花献佛地伸出手：“给。”

糖躺在他手心，像一只圆圆的眼睛，程锦明剥开，含在嘴里，一开始没有味道，后来就逐渐地泛起甜味，越来越澄澈清凉的甜味。

他俩出门，凌晨两点半，街上空无一人，程锦明突然兴起，用谢之羲卖笑换来的薄荷糖吹起了断断续续的口哨，可惜技术不行，无论怎么吹都只有呕哑嘲哳离奇曲折的“去去去去去去”，和着保温罐里叮当作响的骨头，在寂静的夜色里飘出去，抖落了一只电线杆爬到一半的流浪猫，惊得它脊背炸毛，落荒而逃。

这出鬼故事在程锦明吃完那颗糖以后才得以终结。

“我还是第一次那么晚还在外面晃荡。”程锦明嘴里凉凉的，噗噜噜地吐着舌头。

谢之羲摸下一手鸡皮疙瘩，道：“我也是第一次那么晚还听人在外面吹那么特别的口哨。”

他特别二字打了重点，程锦明装听不见，道：“就之前，和杨乐容混一块儿的时候，天天晚上出去吃烧烤，都没那么晚，十一点就回去了。他这人哪都不大行，就一点好，从不熬夜。”

谢之羲道：“刚刚和你打架那个么？”

程锦明轻微地点了点头。

夜风拂面，像浸着西瓜的水，他莫名打了个寒颤，感觉那颗薄荷糖的凉意从喉咙直直滚落肺腑，如往事一样坚硬。谢之羲在黯淡的路灯下辨认他脸上的表情，想了想道：“你要说什么的话，可以和我说。”

程锦明不想说，他习惯了什么也不对别人说。可谢之羲侧过头看他，那个眼神，让他想起了刚才饭桌上那一席话。谢之羲说“朋友之间”应是如何，不应如何，他的话从眼睛里落出来，落在他的脸上，像一粒饭粒黏在嘴角，让他迷茫又困惑。他在意他说他们是朋友，但他不太懂朋友算什么。

他也曾经觉得杨乐容是朋友，因为他们也有一起吃饭，一起聊天，一起打架，直到有一天他问杨乐容他算不算朋友，杨乐容以一种诧异的眼神看向他，他就明白自己说错话了。从此他只知道陌生人，熟人，同学，老师和亲人这样明白清楚的关系，再也弄不懂朋友是什么。

程锦明沉默半晌，到那颗薄荷糖的凉意稍稍褪去，才下定决心开了口。

“杨乐容是我初中的同学，乐天派的乐，容易的容。这名字好，好到和他一点都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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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 style="font-size: 12px; color: #009900;"><hr size="1"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回忆杀</li></u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