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又贫几句，眼看时间不早，谢之羲三口两口喝完粥，排骨吐回罐子，站起身来。“我洗干净再还给你。”

“不用。”程锦明拎过罐子，“你家连洗洁精都没有，舔干净的话我是不收的。”

凉风习习，吹走他们身上最后一丝暑意。

重点班在崇德楼，普通班在主教楼，程锦明和谢之羲下楼以后，要一个人多走很长一段路，经过土坡。

土坡上几条路，本来没有路灯，后来学校在一次检查中抓到很多小情侣，一怒之下，装了对于几条小道来说过分密集的路灯，夜色在灯光下无所遁形。

不远处的树丛里，依旧黑漆漆的一片，程锦明走的不紧不慢，闲庭信步一般，手揣在裤兜里，却按着一把冰凉的美工刀。

上学期，程锦明无意中发现，那些人和他进了同一所学校。二中是重点，比原来那所中学严格一些，但毕竟管不到所有人，那些人也一如既往地肆无忌惮，至多是把明面上的惹事转向私下。程锦明虽然不怕他们，却怕麻烦，所以有意无意避开了他们的活动范围，平时待在教室，体育课也只在篮球场打球，如此安分守己一年多，没想到一个不慎，还是暴露了。

一年多过去，他自己都已经快把当初的事放下了，那帮人看到他，却还是那样不共戴天，目光倘若能转换成实质的恶意，怕是要把他胸口穿透几百次。

而之前在走廊上闻到过的似有若无的烟味，恐怕也不是错觉。对他们来说，找上门来，是迟早的事。

这次来给谢之羲送东西，一方面是汤的确煮多了，一方面却是，如果有些事一定要解决，那他宁可选择晚自修无人的后山。

他低垂着眼睛，右手提着罐子，骨头在里面当啷地晃着，左手在裤兜里抓着美工刀，已经将薄薄的塑料壳焐热。但一直到他缓步走下土坡，走回教学楼，都一片平和，和之前的每个夜晚一样。

程锦明皱紧眉头，心里那颗石头微微落地。他希望一切都是他想太多了。

晚上放学，程锦明在停车场等到快睡着了，才看到谢之羲过来。他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在颜料盒里滚过一遭，手上都是深深浅浅的颜料，衣服也未能幸免，蓝紫青黄红铺开一片彩虹色，脏的十分有创意。

程锦明小心翼翼道：“......您这是终于忍不住，出柜啦？”

谢之羲推出自行车，白了他一眼：“我站在椅子上，没踩稳，椅子翻了，下面都是没合上的颜料罐。”

程锦明毫无同情心地笑到打跌，破单车晃得都快撞树上了。

谢之羲道：“不过好在画完了。”

程锦明：“那你分尸分得还挺快。”他们班的黑板报还处于粉笔草稿阶段。

谢之羲：“都说了，不是哆啦A梦，你到时候看到了就知道了。”

他虽然这么说，程锦明却并没有一点好奇，没事爬一个土坡一栋教学楼只为了送个饭已经够闲的了，千里迢迢只为看一眼黑板报的话，不仅闲，脑子里还得有泡。

六月，木棉花已经落尽了。

高三的学长学姐，压抑了一年，昨天彻底释放，卷子练习册白雪一样飘下来，铺满了回字形主教楼的庭院。有些折成纸飞机形状的卷子，飞进教室里，程锦明截了一个，展开来看，上书“狗X二中，毁我青春，欠我对象。”

街上烧烤摊和冷饮店，也多了许多满脸写着“刚出狱”的少年男女，个个出手豪绰，如狼似虎，西瓜冰摆满一桌，鸡翅能叫上二十串。

程锦明想起来，谢之羲的姐姐也应是昨天考完，问了一句，谢之羲懒洋洋答道：“她去考试了。”

程锦明对她姐姐的认识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这还能不去考试吗？”

谢之羲：“去年就没有去。今年去了，好歹是有点进步了，虽然我妈去接她，说她出来的时候有点没睡醒。”

程锦明张目结舌，末了道：“我以前一直觉得你很厉害，现在觉得你姐才是真正的厉害。”

谢之羲眨眨眼：“我很厉害吗？”

程锦明道：“很欠揍的厉害。以前不认识你的时候，每次老金把你的成绩拉出来和我比，我就很想打你。”

谢之羲笑了：“现在不想打了吗？”

程锦明叹气：“更想了。”

谢之羲见他眼冒绿光，提醒道：“我可以帮你写作业。”

程锦明道：“我这样认真的学生，怎么会让人帮我写作业呢？”

谢之羲道：“你就是想打我。”

程锦明道：“怎么可以这么说呢？我只是希望有人可以替天行道。”

他俩说着，骑进巷子里。谢之羲和他走了一个月，虽然路还是不怎么熟，但是已经不用跟在他后头，可以并肩了。

然后，他俩第一次认识到，程锦明原来是个乌鸦嘴。

从正常的街道骑进没有路灯的黑暗小巷，眼前一片茫茫，什么也看不清。程锦明迟钝了许久的直觉，难得地敏锐起来，觉得黑暗中有什么不对劲。可他刚要张嘴提醒，就听见砖头破空而来的风声，紧接着传来沉闷的一声响，鼻端迅速嗅到了血丨腥的气息。</l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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