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笔下的四边形，最后一道边毫无预兆地岔到隔壁，劈成了个天雷滚滚的梯形。

程锦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什么？”

林语得意洋洋道：“够劲爆吧？就通缉犯啊，我朋友当时也没反应过来，下午看到成绩名单的时候，看到第一名名字，吓了好大一跳，居然真的是他。”

程锦明外焦里嫩道：“不是，我们学校有重名么？”

林语不悦道：“他的名字很难重名吧？同音的都少。不要老是怀疑这个瓜的真实性行不，保真，我朋友亲耳听见的，都叫人家掂量着办了，语气差得不行，那时候开水房没人，我朋友甚至听得到女孩子在电话那边哭。”

程锦明：“......”

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之前就觉得谢之羲这名字听起来耳熟，但通缉犯这名字叫久了，一时真没反应过来是谁——原来就是被他诅咒吃泡面没有调料包的通缉犯。

而且诅咒的下一秒，他就有幸在东市撞见了被鱼拍了一脸水的正主，这位正主不仅好好的，没吃上泡面，还尾随着他回家，成了他的邻居，去他家赖了一顿饭。

并且，傍晚的时候，他甚至在正主面前口无遮拦地说了通缉犯这三个字,还同情他“拿不到第一真可怜”，现在想来，谢之羲当时似笑非笑的微妙表情，分明一点都不可怜，反而像是在憋笑一样。

程锦明想到那个表情，就想就地找个地洞钻一下。

这都什么事儿啊？

林语沉浸在八卦中，没发现他的异常，还在后面兀自长吁短叹：“我朋友说，这事儿对通缉犯也有影响，虽然这次他成绩还是第一，但是数学没上140，这对他来说是头一回。”

程锦明弱弱地提醒她：“这次数学年级第二才119。”

林语：“不止，我朋友还特地去打听了，他这两天晚自习都不来了，很少见，肯定是感情出问题了啊。”

“......”程锦明弱弱地道：“也可能是因为找不到路，过不来？”

林语又踹了程锦明的椅子腿一脚。“我说你咋回事儿，人家感情有问题了，你给他找什么借口呢？男生都爱给同胞找借口？”

程锦明难得一次站在八卦中心，掌握着当事人提供的一手资料，却并没有人相信，只好叹了口气道：“我随便猜的。”

总而言之，八卦这东西，说的和听的，都是众人想说的、想听的罢了。林语和他扯远了话题，说到了明星出轨的八卦，开始推导是不是帅哥都很渣，程锦明听得心不在焉，脑海里一直是今天下午缠在他后面问他能不能蹭饭的谢之羲。

程锦明脸盲，在看到谢之羲的第一眼，只简单地觉得他好看，看过就忘了。后来和他相对坐着一起吃饭，多看了几眼，终于能在脑海里回忆出他的容貌：的确是很惊艳的长相。偏窄的双眼皮，眼角微微上扬，不笑起来应该会偏冷，但他似乎一直在微笑，导致他回想不起他冷漠的样子。鼻梁高挺，嘴唇偏薄，发色和瞳色都比一般人浅一些，皮肤也偏白，整个人看上去很柔和。

再往深处想，这人生活能力堪忧，经常语出惊人，进了厨房和在原始森林一样手足无措。但细微之处，洞察力却十分敏锐。程锦明放碗有个习惯，阿祖的缺口碗和花纹盘子会优先放在最上，方便老人家拿，其他碗盘都按大小摆放。谢之羲方才放碟子的时候，特地把花纹盘子拿下来，其他碟子按顺序放了以后，才放到最上。当时他和谢之羲聊天，没提到让他洗碗，也没有让他注意这些，但他居然记住了，一丝一毫都没有弄错。就算他一副笑嘻嘻的样子，满嘴跑火车，程锦明也能察觉出来，他是个谨慎的人。

所以，谢之羲晚上说五千的时候，他立刻就拒绝了他，最后答应这个月先照顾他晚餐，伙食费只要五百。程锦明不相信谢之羲是鲁莽的人，恰恰相反，他大概一眼就看穿了程锦明吱呀吱呀的自行车，十几岁早已迟暮的摆钟和缺了口的碗背后所掩盖的捉襟见肘。

但这种洞穿和无声无息的好意，比贫穷本身更让程锦明反感，他对他人的善意和帮助免疫，甚至到了一种厌恶的地步。如果不是谢之羲那双眼睛，他可能要直接翻脸拒绝了。

程锦明想到这里，又开始头痛起来，因为晚上放学，谢之羲说好了要在停车场等他。他一想到自己在谢之羲面前毫无所觉地说了通缉犯这个绰号，就觉得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比较好。

虽然谢之羲应该不会介意，但程锦明有种莫名直觉，他一定会歪起嘴角出言调侃。

林语拉着他讲了半天八卦，末了终于放过他的时候，第一节晚自修也才过半。程锦明伸了个懒腰，看见周围都在做题，难得有点心虚，决定出去打个水冷静一下浮躁的心情，好好把那张几何卷做完。

他刚走出走廊，心里突然咯噔一下，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若有若无的烟味。

抽烟的人不少，老师也抽，但在学校里光明正大抽的，不多。

走廊无人，开水房和他的教室之间，隔着一条楼道。楼道是声控的，隐蔽在黑暗之中。

四下安静，程锦明甚至听得见自己心跳慢慢地加快，他往前走了几步，在靠近楼梯口的时候，突然停住，飞快地往回走。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听到一声轻微的“嗤”，沉在夜色里，像很轻的人声，又很像昆虫或者叶片发出的声音。

他绷着后背，没往回看，也没往教室里走，而是去了老金办公室。

老金看到他，挺惊讶地道：“想通了，主动来自首啦？”

程锦明进了办公室，空调风一吹，才感觉到冷汗浮在背上。他艰难地笑了一下。“找您沐浴知识的光辉来了。”

</li>

<li style="font-size: 12px; color: #009900;"><hr size="1" />作者有话要说：(～￣▽￣)～</li></u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