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然入了冬,天气渐冷。
府里添了小少爷或是小小姐这样的大事,是绝对怠慢不得的。
无论孟桓本人的意愿如何,无论他对那个美人如何,自己儿子总不能怠慢,给美人换了个向阳的屋,添了几个丫头贴身侍候,各种安胎的名贵补品流水似地往那屋子里送。
而且孟桓还放了话,等美人把孩子平安生下来,便纳她做妾。
如此,府里的风向彻底变了。
孟桓那些官二代朋友或是官场上的的同僚,听闻这个喜讯,纷纷向他恭贺,贺礼不要钱似地往孟府里送。
除此之外,绰漫也来了一趟,给未出生的孩子送了一堆礼物,然后捏着美人的下巴左看右看,撇撇嘴,说:“长得还看得过眼。”便甩手趾高气扬地走了。
忽都虎听闻此事,也派人过来,给自己的孙子或是孙女送了礼物。
整个孟府,除了秀娘那儿,最冷清的要数宋芷那儿的。
宋芷在看书。
是刘因给他寄来的书,刘因自己作的诗文集,尚未完书,名叫《静修集》,看了刘因的事,宋芷才知道,原来刘因也是怀念宋的。
这诗集里,宋芷最喜欢的,要属《白沟》:
“宝符藏山自可攻,儿孙谁是出群雄。
幽燕不照中天月,丰沛空歌海内风。
赵普元无四方志,澶渊堪笑百年功。
白沟移向江淮去,止罪宣和恐未公。”
刘因写得曲折隐晦,不过在这蒙元当权的世道,无怪乎他如此谨慎,毕竟一个不小心就会触怒当权者。
宋芷这些日子,除了孟桓在时,整日便只是看书,写字,画画儿,作诗,莲儿非常痛惜,初时会唠唠叨叨地劝宋芷,不要那么拧,胳膊拧不过大腿,他这样倔,早晚吃亏。
宋芷付之一笑,也不反驳,也不回应。
莲儿恨铁不成钢,以她往日的脾气,非得抛下宋芷,转头去投靠那个美人了。
美人叫含珠,是她们初入孟府时,便受宠的那个。
可一方面,是人都有感情,莲儿伺候宋芷两年,早有了感情,另一方面,当初也是她劝宋芷从了孟桓,现在到这地步,莲儿便觉得自己愧对宋芷,因此依旧尽心尽力地侍奉着,没有半点苛待。
宋芷劝过莲儿,让她不要再守着自己了,但莲儿不听。
孟桓来时,莲儿在替他研墨。
宋芷淡淡笑着,时不时与莲儿说两句话,两人姿态看着十分亲昵,孟桓一见便皱了眉,倏然觉得莲儿有些碍眼。
原本因为宋芷喜欢,孟桓一直让莲儿留着,可现在却觉得看着扎眼了。
“子兰。”
两人有说有笑半晌,都没有发现他进来,孟桓忍不住出声,叫了一句。
两人的话音戛然而止,都回过头来。
莲儿慌忙福下身:“少爷万福。”
孟桓摆摆手,示意她滚出去,莲儿立马滚了。
这两人的事情,她是一眼也不敢多看,却在走之前,给宋芷使了个眼色。
宋芷明白,这是要他识时务一点儿,别再惹孟桓生气。
但孟桓却不明白,只觉得两人眉来眼去,让他闹心得很。
“少爷。”宋芷也起身,向孟桓行礼。
原先,他们是不用这么生疏的,孟桓从不要宋芷行礼,宋芷也乐得没拘束。
可现在,宋芷偏要行礼,孟桓便也不拦他,只冷眼看着。
宋芷在与莲儿一起,还说说笑笑的,一见到他,笑容就消失了。
“在看什么?”孟桓不说话,宋芷也不说话,弯着腰,不看孟桓,到底是孟桓先开了口,一边上前,一边问他。
宋芷说:“少爷不会想看的。”
孟桓挑眉:“什么我不想看?”
他拿起桌面上,宋芷刚刚写出来的一首诗,墨还未干,还未来得及署名。
正是那首《白沟》。
孟桓的手一握,将纸揉成一团,手背上青筋暴起,摔在了宋芷的身上,冷笑:“好,好!”
“宋子兰,我不要你写,你偏要写!抄文宋瑞的诗不够,还要自己作诗是吧?”
“你可真是能耐,嫌命长了?”
宋芷神色不变,他知道孟桓误会了,可他不会解释,不仅仅是因为不想与孟桓解释,也是为了保护刘因。若让外人知道刘因作了这样的诗,恐怕他就危险了。
纸团砸在宋芷的身上,然后跳开,落到了地上,宋芷蹲下身,伸出手,正准备去捡,一只脚伸过来,踩住了他的手。
“不许捡。”孟桓寒声说。
宋芷手已经握住了那纸团。
“我说不许捡!”孟桓提高音量,脚下的力道加重。
宋芷手上疼得厉害,手似乎都要被踩折了,额头上都是冷汗,却倔强地不肯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