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桓闻言神色微动,偏过头来看着宋芷,知道他肯答应已经是难能可贵,便微微笑了笑,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太子殿下一向以仁孝著称,不会轻易害人性命。”
回到孟府已是凌晨,两人从马车上下来,没有惊动太多家仆,安安静静地进去,孟桓道:“你还住先前的屋子,给你留着的。”
一直留着?宋芷有些吃惊,但见孟桓似乎有些累了,没有多问,向孟桓行了个礼:“少爷早些休息。”
孟桓摆摆手,把手上提溜了一路的花灯塞到宋芷手里,独树将军旁有不少卖花灯的,孟桓陪绰漫时买了一个带回马车:“送你的,拿着。”
宋芷慌忙接住,再抬头时,孟桓已经转身走了。
上元佳节,便是深闺女子也可以破禁,出街游玩,素来是男女幽会、有情人互传心意的好日子。
宋芷手里拿着那个花灯,想起去年腊月初,他在孟桓的书房里提出要走时孟桓的眼神,以及他当时那个令人心惊的猜测。
但是宋芷思来想去,还是拿着花灯回了屋。
别人刚费了大力气救你,再惹他生气,不太好。宋芷想。
等宋芷推开门才发现,他那屋子果然是一直留着的,一应陈设都与他走时一样,没有一丝灰尘,想来是时时有人打扫。
今夜闹了这一大晚,宋芷确实有些累了,进了屋便感觉到困,将花灯放下,径自躺在床上,就睡着了。
第二日是烧灯节,也是从十三日以来,悬灯的最后一天。
两浙地区的烧灯节以琉璃灯为贵,镇江有作圆子、炒糯花、迎紫姑的习俗,大都则多为剪纸,以斗女红之纤巧。大都城内,市人常用柳条挂着蒸饼沿街叫卖。
但这些宋芷都看不到。他此刻正在自己那间屋子里,安慰莲儿呢。
宋芷昨夜睡得晚,今儿也起得晚,巳时被莲儿叫醒的。
原来孟桓依旧把莲儿打发来侍奉他了。
莲儿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抽抽噎噎地说:“莲儿还以为先生真的不再回来了。”
“先生日后还走么?”
这问题宋芷回答不了,他昨天迫于情势,稀里糊涂地答应孟桓回来,今早醒来想到秀娘的话,顿时就有些头疼。
他该怎么跟秀娘解释这些事情呢?
宋芷勉强笑了笑,岔开话题问:“莲儿新年过得怎么样?有人刁难你么?”
莲儿伸出手:“旁的刁难也没有,就是大雪天的洗衣服,冻手。”
宋芷这才注意到,莲儿去年还好好儿的一双手都冻伤了,红红的,生了冻疮。
莲儿照顾宋芷时间虽不算长,到底是宋芷在孟府里除了孟桓外最熟悉的人,不免就有些心疼,道:“你以后就跟着我,若是我离开了,也会打点好你,不让你受这些苦。”
莲儿抽了抽鼻子,点点头:“多谢先生。”
宋芷刚走时,她以为宋芷是真不会回来了,以为自己去年押错了宝,但没过多久她就发现,孟桓偶尔会到宋芷的房里来,这屋子也一直保持着原样没变过,孟桓时不时会吩咐她来打扫。
莲儿就知道,宋芷应当还会回来。
没想到今儿一早就听到好消息,孟桓让她再来侍奉宋芷,兴奋得早饭都没吃多少,就过来了。
莲儿不是没想过别的路子,想过好一点方法多得是,但她是个汉人,而孟桓一向不喜欢汉人,只这一点,就绝了她的心思。
在整个孟府里,莲儿也没见过能像宋芷这样受宠的汉人。
“先生此番回来,可是要继续教少爷写字么?”莲儿问。
“不是,”宋芷说,“少爷让我教他作画。”
莲儿有些吃惊:“少爷要学画?”若说习字,那也是日常要用的,作画对孟桓一介武将来说,却是没必要了。
“那从何日开始?”莲儿又问。
宋芷摇摇头:“少爷没说。”
莲儿已经伺候宋芷洗漱穿衣完毕,用完了午饭,宋芷站起身,走到自己的书架旁,拿起一本《昭明文选》随意来翻。
只是这时,莲儿却突然注意到宋芷昨夜随手放在书案上的花灯了。
花灯里的烛火经过了昨夜一夜,早已经燃尽了,只有个红红的灯笼,静静地躺在那儿。
莲儿当即掩了唇,笑道:“不知是哪家的姑娘送给先生的?”
末了又自说自话道:“是了,像先生这样的人物,想送先生花灯的姑娘定然不在少数。”
宋芷不自然地别开眼,掩饰性地笑道:“我这样的人物?……我不过是无名后生一个罢了。”
莲儿摇头,掰着指头数:“先生满腹经纶,又面如冠玉,貌似潘安,心地还好,善良温柔,谁不喜欢呢?”
宋芷啐她一口:“胡说八道什么!”
莲儿知道宋芷待人温和,不是真发怒,也不怕他,嘻嘻一笑:“先生害羞了!”
宋芷举起书,佯作要打她,莲儿连忙一躲。
“宋子兰。”门“哐”的一声被打开了,齐诺站在门口,“少爷叫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