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他们现在看不见,也听不见”,牧落抬头,看见萧岚鹤立在身旁的树梢上,夜风送着他的衣角,牧落不禁露出崇拜的神情。
“我不食言,三日后,晌午,我在皇宫的正午门等你”,萧岚说。
“那一言为定!不见不散!”,牧落向他伸出手,萧岚困惑地看看手,又看看牧落。
牧落抓过萧岚的手,用力握了握,“在我的家乡,如果定下约定,都要这样握手,表示礼貌和信赖。”
“好,不见不散”,萧岚好奇地回握了握,随后脚尖轻踏树梢,一跃而起,又回头对牧落坏笑了一下,“喂,到时候记得把我的笛子要回来”,说完便不见了踪影。
笛子?牧落下意识去后腰间摸索那柄短笛,却发现不见了!她反映了几秒钟,才一拍额头,“糟了!恐怕失火时掉在佛香阁了!”
佛香阁都成了一片废墟,哪里去找笛子?就算想找也没人能进得去……等等,有一个人那时进去了,牧落心下一沉,不会被彦天捡到了吧?!
当牧落悄悄溜回逍遥宫,天边已经泛起了淡淡的青光,她看到远处那间彦天的寝殿竟已经燃起了灯光。
牧落小心谨慎,没有惊动任何人,她溜回自己栖身的偏殿,带着一身的疲惫趴在她之前醒来的那只木榻上,伴着遥远的鸡鸣,沉沉睡去。
暖烘烘的阳光烤着牧落的后背,让她觉得有点燥热,她闭着眼睛伸手去够枕边的空调遥控器,却抓了个空,垫着脑袋的手臂差点掉下来。
揉揉眼睛,看到太阳已经挂得老高,明媚的阳光自背后的雕花窗棱照进来,洒满房间,也将她正趴着的木榻烤得暖烘烘的。
她揉着酸疼的脖子,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不知现在什么时辰了,彦天应该已经离开寝殿去朝上了吧?牧落这么想着,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将夜里一直抱着的赤忠刀放在一边,起来在房中四下观瞧。
这个偏殿白天看起来要比晚上看着大的多,天亮后阳光四溢,是一个格局很好的房间,本来可以收拾一下作为寝殿正殿的,却不知为何似乎荒废了。屋子里只是简单的陈列了一些基本的家具,若说唯一能算作装饰的东西,也就是东墙上挂着一副国画,牧落一边活动着肩膀和脖子,一边随便走过去瞧。
这幅卷轴不大不小,挂在墙上刚好合适,宣纸微微闪着细碎的金光,一看就是皇家使用的上好宣纸。在这洒金宣纸之上,赫然绘着一只正攀岩而上的吊睛白虎,威风凛凛,栩栩如生。卷轴的左侧,写着《威震方四个字,笔锋刚劲有力。牧落看着那白虎,生动的就似要从纸上跃起,正暗暗称奇,忽然身后想起了脚步声。
“皇后娘娘”,齐阳公公弯着腰从殿外进来,看见牧落在欣赏那副白虎图,脸上挂着笑,目光却在牧落和虎图之间游移。他小心翼翼走过去,准备将它摘下来。
“这幅画君上叫老奴同其他物品一起存放在箱子里,可是前些时日阴雨绵绵,老奴怕它在箱子里受了潮,这才拿出来晾晒”,他脸上陪着笑,好像做错了什么事一样,“都怪老奴这脑子不好用了,竟然将它忘记了,老奴这就收起来。”
牧落说道,“没关系,这画挂在这也挺和谐的,是谁画的?是君上的墨宝吗?画得真不错!”
齐阳公公卷了一半卷轴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迟疑地看着牧落,半晌,看牧落依然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才试探着说,“皇后娘娘,这副《威震方图,是轩太子生前最喜欢的墨宝。”
“哦哦哦”,牧落心里一颤,马上故作恍然大悟状搪塞道,“对对,还是齐阳公公比我上心,许久不曾欣赏,我竟然都记不清轩太子最喜欢的是哪一副了”,她脸上皮肉抽动了一下,算是微笑。
齐阳公公轻轻叹了口气,又开始继续卷手上的卷轴,“先太子生前最喜欢养虎,更喜欢画虎。而平常的老虎是入不了先太子法眼的,非得是这极品威风的吊睛白虎,才入的了他的画作。”
公公一边卷着一边自顾自感慨,“这一副《威震方是他最满意的一副虎图,他曾说,希望我大熙国也如这白虎一般,威风凛凛、前程万里,虎图之上民各安其居而乐其业,甘其食而美其服,一片太平盛世。谁曾想,这副虎图却成了先太子的绝笔”,齐阳公公故意抬眼看了看牧落。
牧落没有注意他的眼神,只是感概地盯着窗棂。真奇怪,就算彦轩真如传说中是被害死的,那也是慕凌落害死的,又不是我牧落,我为什么要这么心虚?好奇心打败了她一贯的谨慎作风,她试探着说道:
“齐阳公公,我同你一样,不敢相信轩太子就这样永远回不来了,有的时候,我会觉得……他也许还活着”,牧落心里仔细揣摩着措辞,让自己的话问出来不显得那么可疑,“你相信吗?”
齐阳公公将腰弯得很低很低,双手拖着卷好的卷轴,低声说,“奴才不相信。”
“当年,先太子为修大熙国和邻国镰月国之好,带着大熙国最杰出的乐师和墨客,亲自出使镰月拜会镰月国君主。可谁曾想,镰月国竟然口蜜腹剑、狼子野心,在为先太子接风洗尘的宴会上投下剧毒,不惜以同时杀害自己国家数百文臣武将为代价,将先太子残忍毒杀在宴席之上。”
牧落到抽了一口凉气,没想到大熙国居然有过这么一段黑暗而虐心的历史。牧落听说齐阳公公曾经是先太子彦轩的贴身宫人,自然是对此间秘闻多少有些了解,此时更像是被勾起了尘封许久的回忆,没有注意到牧落的反应,仍旧弯着腰,颤颤巍巍地叨咕着。
“大熙国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不惜合举国之力,派出百万雄师将镰月番邦几乎屠杀个干干净净,只留下女人和孩子,镰月国从此便一蹶不振,再不能与大熙国抗衡。”
“很多人都说大熙国这也算是因祸得福,顺理成章坐上了霸主的位置。但是老奴到现在还记得,被送回到大殿里来的那件轩太子的铠甲,胸前那一大片黑红黑红的痕迹,那是吃了怎样的剧毒之物,又是经历了多少痛苦厮杀之后的鲜血。”
“而直到如今,尽管大熙国的将士几乎踏遍了镰月国的每一寸疆土,也都没能带回轩太子的一块骨头,哪怕是一块骨头……那样的血衣,那样的场面,老奴不相信轩太子他还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