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你当真识得我是怎样一个人吗?”君攸宁离开四象门时,曾这样问她。
苍龙殿中,朝夕相伴,谢庭芳本以为自己将这孩子看得很明白,可直到那一天,她才知道,原来自己从未懂过她。
“谢仙师,你予我的,我都还给你,从此,你我两不相欠了。”
两不相欠?
哈,所谓两不相欠,也不过是恃宠而骄罢了。
谢庭芳从榻上一跃而起,盘坐起来开始继续修炼。那晚修为消耗太过,牵动黄泉图中魔气作祟,搅得她无时无刻不疼痛难当。
前生,君攸宁的“两不相欠”让她心境不稳,修行时几番走火入魔,修为巨跌,饱受魔气侵蚀之苦。
她并非心胸狭小之人,却也实在想不明白,那孩子是以何种心境说出这般绝情的话。明明那时候,她看起来也是同等的伤心欲绝。
后来的时间她一直在反省,想知道是否是自己将那孩子宠的过甚,亦或是逼得太紧。可无论她怎样回想,也实在无法在昔日温情脉脉的点滴中窥见决裂的端倪。
“阿宁……”谢庭芳吐出一口浊气,也许是因为再世为人的缘故,她对往事已看开了不少,至少不至于一思及那人的名字便真气逆行,几要入魔。
只是心,却不是不痛的。
“何故如此自损?又何故……伤我至此?”
待灵气在体内运行几个周天,她睁开眼,马上便见着了桌上那碗黑黢黢的药水。药碗触手仍带温热,她忍不住勾起了唇,心头所生的阴霾一扫而空。
“阿辞如此体贴入微,当真是个妙人。”
她笑了笑,将手里的药一饮而尽。药有点苦,又带着点微微的甜,谢庭芳砸吧砸吧嘴,心想,阿辞看来不仅剑术高超,精通药理,还十分温柔贴心呢。
“阿辞真是温柔贤惠,若我是个男子……”
她的前生,活的贫瘠而苍白,许是太过强大的缘故,不得不长成一棵参天大树,独面雷电风雨,护佑树下众生。
所有人都视其理所当然,连她自己也觉得该是这样,可偶然还是觉得空茫。
夜深了,归人能望见一盏明灯;天冷了,游子能收到一件寒衣。
她站在至高之位,受尽众人仰望,本不该歆羡这些寻常人的喜怒哀乐。
可偶尔处理完门派之事后,她负手立在山崖之上,见鸿雁高飞,会想谁家又在尺素传书,望月弄花影,会想哪里有人在月下团圆。
她仍是羡慕的,无人与她传书信,无人与她共婵娟。
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她品着嘴里的药,好似在吃着什么举世难求的美味佳肴。她所渴慕的人间,也许便是如此滋味。苦中带甜,甜中带苦。
她已心满意足。
谢庭芳将药碗洗净,想给步虚辞送了回去,可刚走出竹屋,却愣住了。
阿辞住在哪呢?
霸道的斑鸠强占了房子,那可怜的小喜鹊又飞到何方去了呢?
谢庭芳掐指算了算,随后拿树叶折了个仙鹤,手一点,仙鹤身形放大数倍,一声鹤唳腾于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