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有什么用？

考试有什么用？

中状元有什么用？

林海瑶咬着笔杆子在考场上答题，一双微微上扬的桃花眼都要笑眯缝了。

他终于找到答案了。

监考的夫子见他不好好埋头答题，反而面露不可名状的微笑，遂板着脸绕到他的身边。今年江南考场的考官不是老头，而是个神情冷清、眉目如画的少年，少年人头戴花翎乌纱帽，身着宽大紫色朝服，双手垂在广袖之中，隐隐露出一把戒尺，不过十五六岁，却褪尽了世家少年特有的轻浮，气度端方而刚毅。

“啪”地就是一戒尺打在林海瑶的额头上。

林海瑶吃痛，也被打得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正在对着这个走过来的严肃考官露出浪|荡的笑容。他平日里是个吊儿郎当，傲得不可一世的贵公子，素来不将什么人放在眼里，此刻竟然在一个人面前出了大窘，遂坐端正了身子，微咳了一声，落笔写字。

细细看了题目，心中一边琢磨着怎么落笔，一边又不由自主地瞟到了那年轻的夫子身上。这人被他看得心烦，一戒尺提醒了他之后遂不再理他，背过身去负手踱步去看别人。

他踱步的姿态亦是一度不凡呵，不似近来流行的男风那样一步三摇，而是气定神闲，步态稳健，身姿挺拔得就像小树苗，下颌微收，顺着那优美的下颌曲线可以看到微微凸起的喉结……

林海瑶边看边露出微笑。

那人似乎感觉到背后有一股不明的目光，又严厉地回了头，眸如群星。

林海瑶瞬间敛了笑意，然后低头开始认真地思索此次考试的题目。

这次考试，他原本打算糊弄糊弄，不怎么上心。毕竟他才十三岁，满考场再找不出比他小的了。而且他那文武双全的表哥林海玄今年擢升右丞相，迎娶了一位国色天香的郡主，给家族挣够了面子，没什么人再指望他锦上添花。

从本质上来说，他虽然被先生逼着背了一堆书，却实在是觉得这些书本无病呻吟，不过是将平常人都懂的道理变成佶屈聱牙的文章，读来读去，背来背去，还要拆成句子写文章，实在无甚趣味。

唯一的趣味这个时候突然品出来了。

林海瑶手托腮，面对着考官的半张脸拼命绷着一脸严肃，考官大人看不到的那半张脸上，嘴角已经抑制不住地扬了起来。

他有一个顶好顶好的主意。

若是此次考试拿到前三名，便是天子门生，终日在朝堂垂听皇帝教诲。林海瑶对皇帝没什么在意的，每年宫中家宴的时候都能看到，不过是一个经常生气的老头。但若是在考试中排到第四、五名，便可成为这个年轻夫子的门生。往后日日在翰林院供职读书，与这位夫子相伴。

岂不美哉？

林海瑶提了口气，开始下笔，满脸的笑容就像春天的桃花。

那年轻古板的考官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看这个少年人一脸狡黠的笑容，似乎有什么藏不住的开心事。今年的考题是他出的，难道过分简单了？

考官大人心中暗自冷哼。

他看了一眼那考卷上的名字。

龙飞凤舞地写了三个大字：

林海瑶。

林家那个不可一世的小公子呵。

考完试，林海瑶一直含着恣意的笑容望着考官，考官大人一脸肃穆，瞥了一眼林海瑶，不动声色地收了考卷。

林海瑶故意碰翻了考官身边的一张桌子。

然后便笑得欠揍地走了出去。自认为有一种“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气势，那少年考官确实多看了他一眼，只是充满了不可名状的鄙夷。

林海瑶一出门，便让守在考场门口的小厮去查了那年轻的考官。

那少年人不过十五岁的年纪，是姑苏南家的独生子南予，字遇卿。南家三代大理寺卿，可谓朝中稳若磐石的老臣。这少年人并不似其他纨绔，自小便同父亲出入朝堂，对于国家大事了如指掌，然而实在是在家大业大，反而并不汲汲于功名，看遍了朝堂斗争之后，便自动请命，去翰林院当个教书先生去了。

和林氏家族这样的一时新贵不可同日而语。

林海瑶一边得意自己瞧上的人儿如此风姿卓绝，一边又隐隐地在心里觉得并不门当户对。是以一个区区十三岁的少年人，对着一群不知愁滋味的纨绔子弟喝了半夜的酒。

同他来往的，基本是看到林家势头正健，或受命于父母，或自己处心积虑，或一时好奇而来的世家子弟，几乎都是科举途上同病相怜的人，好不容易考完了，终于不用再被父母先生逼着温书，在扬州的“金玉堂”包了场子，请了扬州最出名的舞姬与歌姬，整栋楼里都是荤黄的段子，恣意的调笑，下|流的字眼，随便撒出去的碎银，还有不规矩的手脚，一片纸醉金迷。

林海瑶一面喝酒，一面冷眼看着眼前这群风流少年们。

他还要与这些人为伍多久呢？

林家一时新贵，可他并非趋炎附势之人。当他听闻这南遇卿甘愿在翰林院当一介教书先生，顿时好感更甚。

南遇卿，难遇卿卿佳人么？

林海瑶唇边挂着笑。

有人大着舌头问他是不是看上了哪家姑娘，要给他牵线搭桥。

林海瑶看也不看那人，自顾自地斟了一杯桃花酿，道：“你牵不起。”

距离揭榜还有好几天，林海瑶便同狐朋狗友在扬州一起浪荡了几日。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其实是关心极了这次考试的结果。每当有学子模样的人聚在一起，饮酒饮茶，谈论此次考试的时候，他总面无表情地坐下，叼着一根稻草目光放空好像不在意地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