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山带着神婆,竟然引来了越人的重骑兵。
重骑兵的响动实在太大,隔着半个城市都能听得见粗重的马蹄声排山倒海地践踏在青石板的长街上,听见将士嘶吼的讨伐声,震耳欲聋,刺激着南城门上所有人的神经。
梁深道:“杨大人,你随追风逐电出击,将百姓带到钦天监地道中藏起。来不及去地道的,就地找地窖等躲藏,减少无辜死伤。”
杨为宁点头,道:“百姓交给我。戚山这狗贼,我抓到定不放过!”
他郑重地后退,向梁深单膝下跪,右手抚在胸口,行了大礼。
军人只有在最后的诀别之际才会向自己的将领行此大礼。
梁深重重地点头道:“我与容大人、法师,便去随大军阻止重骑兵,能拖一时,便是一时。”
杨为宁乃行伍之人,并不墨迹,颔首道:“殿下保重,大人保重,法师保重。”
语毕,又行一礼,便飞身下了城门。
梁深从城门上拿起那守城的轩辕弓,落满了灰尘的长弓并未落锁,稍稍一提便拿了下来,梁深略略一试,轩辕弓在他手中发出铮铮声响。
一旁的法师从轩辕弓下的铁扣上摘下箭袋。
梁深接过,眼中一亮,脑海里闪过类似的片段,眸子中突然浮现一丝似乎有些不合时宜的柔情。
他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法师的脸颊,轻声道:“七年了,你又回到我身边了。”
法师不语,只是微笑。两人四目相对,苍白憔悴的脸上,似乎都有一些感慨。
梁深道:“如果这次我们都活下来——”
他的笑,疲惫中带着些惆怅,他本想说,我们就找一个安静的、没有钦天卫、没有男风禁令、没有朝廷纷争的地方,经书残卷,晨钟暮鼓,耕田织布,养一只黄狗,了此一生。可旋即又怕这一切太过沉重,话说得太早太满终究是不吉利,只是笑笑,“便找个长夜,听你告诉我这七年你是怎么过的……怎么,一个人过的。”
法师点点头,郑重地道:“闲敲棋子落灯花,好。”
容知许道:“法师无武功,跟随在殿下身侧恐不是好方法。”
梁深道:“无碍。”
容知许依旧以不赞成的眼光看着他,梁深叹口气道:“我与他已经七年未见,实在是……舍不得再分开。”
容知许听罢不再不多言,只是抽出佩剑,道:“走吧。”
三人在惊慌失措的人群中逆流而上,几个纵身,压低身形从屋顶上飞向东城。只见人高马大的蛮人重骑兵以排山倒海之势在狭小的城中穿行,脸上画着蛮族的图腾,显得青面獠牙,人挡杀人,佛挡杀佛,马下的百姓与官兵一片哀嚎。蛮人手执弓箭与长剑,经常一遍搭弓射出数箭,一边挥剑斩马下之人,一身浴血,怒吼声几乎能震碎人的耳膜。钦天卫金色的腰带隐约可现,正是追风、逐电等人带着左家的三百死士浴血奋战。
两边的街道已经燃上熊熊大火,一切恍如地狱。
梁深道:“魔鬼骑兵。”
容知许道:“正是,我从正面应敌,殿下有伤,留在此处,布下箭阵。”
梁深点头,道:“可,小心。”
容知许颔首,看了梁深一眼,道:“殿下也务必小心。”然后便纵身下去,飘然落在一匹受惊的马匹上,长靴一蹬,按着马头,目光一凛,拉着缰向那魔鬼骑兵队冲去。
梁深拉着法师伏在房顶上,自己单膝跪下,然后张弓拉箭,瞄准了最前面的那个骑兵。打头阵的往往最无畏惧,而射杀了最无畏惧的人,正是捣毁全军士气的第一步。
梁深往日箭法极好,几乎不需要凝神瞄准,只是此次身负重伤,手有些抖,眼睛也有些模糊,他强压着自己内心翻涌的不舒服,暗暗闭气不闻那血腥味,口中道:“阿唯,你趴下,别看。”
箭离弦。
那正挥刀与左家死士硬拼的骑兵应声倒地。
梁深迅速换箭,瞄准。
几个骑兵都莫名倒地之后,骑兵队终于意识到梁深的存在,他们外围的人开始愤怒地张弓搭箭要回击梁深,梁深一把搂住法师的腰,然后两人猫着腰,飞一般地从这边的屋顶换到另一处地方。
梁深道:“此处甚好,你歇息一番。”
法师道:“注意压低身子。”
梁深又搭箭射中了两人,骑兵们能杀人的眼光朝这边看过来,马上就地一滚,匍匐在法师身上,隐藏在高耸的屋檐后,躲避那骑兵的目光。
耳边还是蛮人愤怒的嘶吼与无尽的拼杀,充斥着各种血腥味、冷铁味。梁深却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鼻尖摩挲在身下人的鼻尖上,这么近地看着他银色的眼眸,心中不由自主的传来一阵战栗。
梁深低声道:“这屋顶,好像便是我们那日相逢时上的屋顶。”
法师嘴角一扬,道:“梁上君子。”
梁深面对着法师秀雅苍白的脸,感觉自己周身的血液都要在他的目光中沸腾了,月华之毒在他心中翻涌起一阵难以启齿的冲动,忍不住凑上去,又在他的唇上又急又快地啄了一下。强以内力压下心中的冲动,抱着他打了几个滚,来到另一片屋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