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深在一片怔忪中被一卷凉凉的薄丝蒙住双眼,带入了偏殿的密室。
偏殿一片如水的寂静,梁深目不视物,耳力便格外好,听到殿外隐隐的呼啸而过的声音,知是容知许已经藏匿在偏殿的树梢上,微微放了心。
只听得声落门的声音,然后外头的风声、微微的祷告声都听不见了。
面前有人。
梁深心中一凛,只觉得眼前的薄丝被摘下,短时间的模糊之后,见到面前一个妇人。
说实话梁深心中有些失望。这不过是一个年过五十的寻常妇人,只是可能比一般人保养得好些,穿着西南本地人的华服,制作精良,却实实在在是中土的款式,没有如外头的雕像一样有越人的风格,只是十指涂了血红的豆蔻,分外惹眼。徐娘半老,依稀可见当年的风华。
但这个妇人,看起来确实有几分眼熟。
他四下一打量,见这密室四面都是墙壁,不过八尺见方,除了这妇人,竟然也没有别的东西。
“在下打扰了。”他见也没别的办法,只好揖了揖。
妇人坐着,微微颔首。
梁深道:“万分抱歉,但在下并非女子。”
那神婆道:“公子虽无女子貌,却有女子心。”
梁深一扬眉,道:“在下男子身,自然是男子心,从未听过女子心一说。”
神婆并不答话,只道:“公子可是来求姻缘?”
梁深道:“并不。在下无姻缘可求。”
神婆笑道:“因为求不得,所以无所可求,是么?”
梁深心中一怔。
神婆道:“公子不想想为何求不得么?男子身极刚直,若是公子命中良人也极刚直,两者相遇倒真的是求不得了。唯有像女子,似水,百炼钢才可化作绕指柔。”
梁深依旧不语,只觉得一股股的凉意从背后袭来。看着这神婆的脸孔,只觉得笑意间确实有什么熟悉的东西,这熟悉此时竟然有些毛骨悚然。
神婆只是笑,然后道:“当真无所求?”
梁深一愣,仔细又看了看这神婆,突然想起自己是为什么进来,便定定神道:“在下有一事想问。”
神婆:“那十八个女子?”
梁深心道这婆子原来早就知道自己身份,知道自己来做什么。心一横,索性坦荡一些,道:“天女既然知道,在下就不兜圈子了。那十八位女子,天女当真拿来生祭?”
神婆微微一抿嘴,笑:“天机不可泄露。”
梁深不着痕迹地撇撇嘴,切,以为会说出来,天下还是没有白吃的午餐呐。
梁深:“天女能够祈雨?”
神婆:“献祭的人足够多,诚意足够多,就能够。”
梁深:“天女可以未卜先知?”
神婆:“信则灵,不信则不灵。”
梁深:“天女可以赐人多子,可以保人升官,可以预测姻缘?”
神婆:“未尝不可。”
梁深绕着那天女走了一圈儿,信手抚摸过墙上的砖块,在心中暗暗探知这砖块的深浅,随口道:“梁深的姻缘如何?”
神婆笑道:“你不是无姻缘可求吗?”
梁深:“不求什么,只是问问。想知道梁深何时能得见良人?”
神婆:“得见良人,许是今夜,许是明年,唯心诚而已。”
梁深:“那么在下的姻缘可否善终?”
神婆:“花倾城可与相思之人终老。”
梁深一愣,转而眉间略略落寞,唇角却微微一扬,淡淡一笑。道:“天女可知在下相思之人是谁?”
神婆:“公子相思之人乃天人。”
梁深嘴角笑意凝固住了,再也笑不出来。
良久,神婆注视着梁深,道:“与神佛相争,公子可有把握?”
梁深道:“神佛之事,凡人哪能有把握。”他垂眸下去,眸子所有的光都在这阴暗的密室中闪烁起来。手中微微用了内力,匀匀的气息在墙壁上穿梭游走起来。
梁深:“很多年前有人告诉我,世上已无在下相思之人。”
神婆:“天机不可泄露。”
梁深:“神婆可知他现在何处?”
神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梁深:“此话当真?”
神婆:“须得公子细细观察。”
梁深:“那十八位女子,此刻正在殿内?”
神婆:“无可奉告。”
梁深气急,道:“天女当真是嘴严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