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栏院里总是充斥着一股十分难闻的味道,像是血腥味又仿佛还混合着人的体味。
监栏院里面住的都是刚阉割过后的宫人,所有太监入宫,阉割过后,都会在监栏院休养一个月,能挺过来的,便会被安排到各宫去当差,也相应会有新的居所,而挺不过来的,乱葬岗便是他们最后的归宿。
安弦醒时,最先感知到的便是一声声痛苦的呻/吟,离他极近,在他四面八方响起。
头很痛,一种无法言说的无力感依旧占据着四肢百骸,安弦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经脉受损,武功全失。
这是他目前的身体状况。
而他现在所处的地方……
安弦撑着身体坐了起来,目光一扫四周。
那些呻/吟声并不是他的幻听,在这一间不大的屋子,用椅子和木板搭了很多张简易的床,好几张床上都还躺着人,都是夹着双腿,一脸痛苦。
安弦皱起了眉,看向自己。
他的衣服已经被换了,此时所穿的是和木板上躺着的那些人穿的一样的衣裳,或者说,他的处境其实和那些人一模一样,只是他们所承受的那种痛苦,并没有落到他身上而已。
安弦从床上下来,走到离他最近的一张有人的床前,看着床上面色惨白的少年,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少年的手紧紧地抓着床单,全身是汗,本是清秀的脸庞因为痛苦都有些扭曲了,安弦注意到,他腿间布料已渗出了血色。
听到人的声音,少年本来已经涣散的瞳孔突然如同回光返照一般,有了一瞬间的光彩,他直勾勾地看着安弦,眼泪大把大把落下,而那眼神中,满是对安弦的羡慕和对自己的绝望。
“你……能……能活着……真好……”
零碎的话语从少年惨白的唇中溢出,他突然抬起了手,仿佛是想抓住什么一般,眼睛也突然一下瞪大了,但那张还带着几分稚气的脸庞却渐渐暗了下去。
安弦已经猜出少年经历了什么,愈发深锁的眉头里透出几分不忍,但他清楚,少年已经没救了,他所能做的,只是帮少年合上死不瞑目的双眼。
不只是少年,这间屋子里剩下的所有人,除了安弦,都已经只剩下一口气了。
孔有本是来收尸的,却没想到推开房门之后,还有一个好端端站着的人。
“呦,竟然还有一个撑下来的。”孔有颇有些意外,而且只看背影,他又觉得那个人似乎站得太过直了一些,瞧着便不像是做奴才的命。
孔有道:“你还不快出来,你若是再晚醒一些,便要和这些尸体一同被丢入乱葬岗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转身之后,无视孔有的呆愣,安弦直接便问道。
其实安弦已经猜出这里是什么地方了,只是他不解,为什么,他会到这个地方来?
安弦本就生的好看,虽然还不及弱冠,但因为身份原因,那张清俊秀美的少年脸庞上总带着不符合他年纪的冷静与沉稳,也还算是有几分武林盟主的气场。
都从这个地方挨过来了,再问这样的话便有些可笑了。
孔有回过了神,本是想拿出教训奴才的气势来,可不知道为什么,话到嘴边语气却完全变了:“还……还能是什么地方,你都从监栏院熬出来了,还不知道这里是……是皇宫。”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安弦又问道。
但问完之后他突然又猛地反应过来。
他是落到了雪隐手里,到皇宫来,肯定也是雪隐所为。
还存着余温的尸体一具接着一具被抬了出去,有的身下还有血在流,留下一路鲜红的痕迹。
安弦无视孔有瞪着他的眼神,走到屋子外。
屋外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子,整齐站着几排和他一样衣着的人,那些人大都低着头,一脸谦卑。
孔有也跟着走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在这个少年面前,他就端不起太监总管的架子来。
孔有指了指最后一排的位置,道:“你,站那里去。”
此时的身体状况,让安弦没有多余的选择,他听话的走过去,站好。
孔有清了清嗓子,负着手端出高高在上的模样,道:“从今儿起,你们便正式成了这皇宫里的奴才了,脑子里所想的,只能是如何侍奉好主子,规矩之前已经教过了,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你们也应该清楚,若是能得到主子的青睐还好,若是得不到,那稍微出了一点儿差错,主子便可以要了你们的脑袋。”
这番话孔有每年都会对刚入宫的奴才们说,在他手下出来的奴才,那是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是不管他如何□□,每一年总是会有很多莫名其妙丢了性命的奴才,皇宫里的主子可不是那么好伺候的,随便一件小事,便能让你脑袋搬家。
对于孔有的这番言论,安弦十分不屑,他倒是不知道皇宫里到底是什么模样,但在他的认知中,人就是人,哪来那么多三六九等之分,如此卑躬屈膝不顾一切的去讨好所谓的主子,那和摇着尾巴的狗有什么区别。
太监们都低声答是,唯安弦闭口不言。
孔有就是看安弦不顺眼,虽然他此时没有什么由头能动他,但在一会儿之后的安排奉差上,他便给了他一个最难做也是最折磨人的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