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他们就要沉入水底,洛枫拉着廖映染奋力地向前划去,忽然一个浪卷来,碧色的水从四面方涌上前,呛入鼻喉之中,让两人失去了最后一点力气,双双昏阙了过去。
群山重重叠叠,繁茂的树荫间,清澈的河流蜿蜒而下,如同莹润的玉带盘绕在翠色丝绸之中。已经是中午,阳光透过成荫的绿竹洒落,河上漂浮着点点落英和树叶。几只翠鸟翅膀轻盈地掠过水面,带起几朵晶莹的水花。
随着一阵叽叽喳喳的鸣叫,那些鸟儿纷纷停落在河畔一块凸出的岩石上,好奇地看着不远处。突然似是被什么所惊,翠鸟忙不迭地四散逃开,只留下几片莹蓝色的羽毛,自半空中悠悠飘落。
廖映染再度清醒过来时,晌午的阳光正暖融融地照于身上,她和洛枫半伏在河岸畔,发间衣上都卷缠着水草,极为狼狈。
她止不住地咳嗽着,把水都咳干净了,廖映染勉力地将尚还在昏迷之中的洛枫拖上岸。重见天日的她躺在草地上,全身上下如同散了架般,连带着本就似雪般的面庞更加没有血色。
恢复了一些体力,她又半跪在洛枫身旁,用力挤压着他胸腔里的积水。一口口吐出那些夹杂着沙砾的水后,洛枫的神志终于恢复了清明,慢慢地睁开了双眸。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青衣少女苍白的容颜,她额角尚还粘有冰冷的湿发,正滴滴答答往下淌水,微一抿唇,道:“你可算醒了。”
洛枫默然无声,以手撑着身体坐起来。风凉似玉,从河上吹来带着清冷的水汽,周围翠竹成荫,偶尔还能听见几声婉转的鸟鸣。廖映染背过身去,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这里风大,我们寻个别的地方吧。”他将她从地上扶起来,不知是否是错觉,向来都冷淡疏离的玄衣青年眼中竟似闪过了一瞬的怜惜。
廖映染步伐有些虚软,走了一段路后便停了下来,靠在一棵树上微微地喘息,垂杨依依,一点绿映在脸上,愈发显得面莹似玉。洛枫抬头望了望前面的山路,莫说是到江陵城,从这里出岭山都有很长的距离。
玫瑰色的落日一分分西斜下去,此时两人衣服已经干透,他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身上,低声道:“你在这歇着,我去附近找找有没有人家。”
她缓缓低下头,入眼黑色布料上以锦纹针细致地绣着枫叶图案,熟悉一如当年。外衣似乎还带有男子的体温,周身那种入骨髓的寒意稍微好转了些,只是深深的疲倦如潮水般袭来,整个人恍惚如梦,廖映染不知不觉便在树底下睡了过去。
这一觉她睡得极沉,醒来时已是满天星河,只见自己伏在马背上,一侧的洛枫边牵马边扶住她以防掉下去。如水的清华洒在两人身上,似覆了层极薄的银纱。
“你哪儿找到的马?”她忍不住问他。
洛枫言简意赅:“向山里的猎户借的。”
他省略了自己几乎跑断了腿才找到了一户人家,又是用自幼佩戴的琉璃吊坠作抵押,换来这匹马的事。那吊坠是他素未谋面的父母留给他的唯一纪念,若非万不得已,洛枫绝不会动它分毫。
廖映染自然不会晓得这其中的缘由,她轻轻“嗯”了一声后,便不再说话。月光澄澈,无声地浸润着万物,一路上安静无比,唯有马蹄轻扣地面,发出哒哒的声响。偶尔会从草丛间传来几声虫鸣,愈发衬出长夜的漫漫。
随着时间的推移,冷月逐渐西沉,已是四更天,远处的江陵城由初始的一个模糊的黑点慢慢变得清晰起来,而两人前方的路亦是不断地缩短。
“快要到了。”洛枫声音有些喑哑,赶了一整晚的路,加上之前几番死里逃生,他的体力消耗极大。微风清凉郁郁,一只纤细的素手执着水壶递了过来,马上的女子眼眸盈澈,如同汪着两泓清水,轻轻启唇:“喝口水吧,你也累了。”
他接过水壶喝了几口又递还给她,而后继续无言地牵马前行。
天明的时候城门完整地出现在前方,已经有早起赶集的小贩农户推着车排在外面等候。廖映染翻身下马,和洛枫一同站在队伍后面等待入城。
偶尔有人朝这对年轻却容貌不俗的男女投来探寻的目光,廖映染均是报以礼貌的微笑,于是对方便也收回了眼神,继续安静地排着队。
天边映着瑰丽的红霞,曲江环绕的一弯黛山如画,整座江陵城在初阳的照耀下渐渐苏醒过来,十丈红尘软软铺开,轻雾似的炊烟袅袅上升,乃是城中的无数人家。
历经了楚王墓的阴森恐怖与岭山的荒无人烟,久违的喧嚣让廖映染眼角几近湿润——他们终于又再度回到了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