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谷卖出的破绽虽然被张云庭第四个看见,但他第一时间便知道这是故意的纰漏。掌运八卦最基础的,是双手始终在一个圆上,哪怕出掌,另一只手也不能离得太远,这样双掌的配合,才能打出阴阳生生不息的效果,一旦被侵犯,另一掌顷刻间便能上来解救。然而少三爷的那个破绽,是掌运八卦最忌讳的分离,导致双掌链接不及。
少三爷面临的,自然是生死的破绽,纰漏出现之后,两柄长剑击来,如果皇甫清源不能领会,自己极有可能也会和南宫昭、东方白慕一样死在雪山八剑之下。迫在眉睫,剑气果然划空射出。
其他人不了解东方谷的掌法,也不了解雪山八剑的进退,自然不能看出这个破绽对于这次乱斗是个致胜的关键。虽然皇甫氏没有领会到这个纰漏,但他面前却出现了一个良机,覆盖和老道的长剑都递向了东方谷,自己的剑气刚好能解救,如果他射在二人的长剑上,那这场比斗还要无休止的持续下去。从他的视角看过去,恰巧有一个十分刁钻角度能够发剑气打在覆盖的右肩之上,如此一来,能让局面再次变成自己和东方谷对战老道。不敢多想,探出右手食指与中指,内力游走经脉,自指尖化作剑气,直直奔向覆盖右肩。只要覆盖受伤,二人迅速夹击,老道必败无疑。
说时迟,那时快。
也是覆盖的运气,老道手里的秋风剑正是一招残雪,他早就留意一旁的皇甫清源,见他有所动作,秋风横推,恰好挡住了那道剑气。
事情的发展并没有像东方谷预想的一样,皇甫清源剑气发出,却被经验十足的老道以秋风剑挡了下来。按说皇甫氏的剑气无形无声,指尖发出,速度极快,根本不能抵挡才对,但刚才发出的那一刻,少三爷清楚的察觉到那道剑气的运行轨迹,完全跟在眼前一般无二,这是他完全没有料想到的,如果是这个情况,他还会不会将自己置于九死之力来卖出这个破绽?
他会。看着场面上焦灼的战局,张云庭虽然没有判断出老道会在紧急关头挡下皇甫清源的剑气,但目前这一刻的情势并没有到东方谷真的是死亡之地。掌运八卦的高明,就是相辅相成,源源不息。
左萧寒险些站起了身子,剑气被挡的那一刻,他总算又平复了心情,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着实让他难以接受。如果覆盖没有上场,凭老道一人一剑,虽然不足以战胜两大高手,但他会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一进一退之间,可以做到张弛有度。退一步讲,即便老道输了,他也可以借口以二敌一,不承认这场不太光明的比斗。现在覆盖入场,不仅在经验上不敌东方谷与皇甫清源,而且让老道的喂招变成多进少退,就算输了,也是公平的一战。
皇甫氏发完剑气,原以为必然会伤了覆盖,赢下这场鏖战,奈何事情不如他所想。他现在站在一旁,根本没有办法上前解救东方谷,只能眼睁睁看着覆盖的长剑以必刺之势递向少三爷,他的判断里,东方谷在这一瞬间以二敌一,丝毫没有胜算。楞在当场,皇甫清源的思绪瞬间恍惚起来。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一直在穆知春的府上做一个幕僚,靠着曾经的名声度日,他的内心里,自然也像大多数男人那样,有过野心。尤其他还是曾经笑傲江湖的三大家族之一的皇甫,任何一个男子有如此遭遇,第一紧要的事情,恐怕都是恢复当初荣耀,皇甫清源也是一样。看他的面容相貌,有将近七十的模样,苍天也不庇佑,他竟然连子嗣也没有给皇甫氏留下一个。当年的三大家族,在武林上的地位也和如今的三大家族一样,德高望重,甚至泰山北斗。责任丢给世道轮回也好,或者说有人故意要置皇甫家族于死地也罢,他的家族像现在的天一园一样,遭受了灭顶之灾。
从皇甫氏落寞开始,他就一直致力于此,有时候做事,较之面前的上官陵,有过之而无不及。当一个男人全身心做过一件事情就会知道,有些并不是努力就有结果的,皇甫清源做的一切不仅没有结果,越发到后来,越发力不从心。他早就忘了,是什么时候自己放弃的。
与很多烂俗的故事一样,穆知春在他最绝望的时候伸出了救助之手,也许对于穆知春而言,这些不过是跟他救助的其他百余武林中人一样举手之劳,对皇甫清源而言,自然是别样的意义。穆知春虽然时常来和他讨教,但从来没有提过皇甫剑气的事情,他也从来没有跟任何人透露这个不传绝技。贵为国公爷,穆知春给他的感觉,是一个很有为的年轻人,如果不是官职束缚的话,穆知春在武林的地位,一定会比他依靠国公爷的名头来的更大。有时候皇甫清源想,如果哪一天自己身埋黄土,当真将这个不传绝技带进棺材么?久久的不能下定决心,导致了今天除了他以外,没有任何人会这种剑气的境地。今天过后,或许真的该离开国公府,好好的找一个徒弟,哪怕他不是皇甫传人,不会替自己将皇甫之名传于天下也没有关系,只要有人肯学,他便教,全心全意的教。
战局瞬息万变,容不得他多想,当下要做的事情,是替东方氏保留一份实力,哪怕东方家族会和他皇甫家族一样沦为平常,也不能让曾经名动一时的望族断子绝孙。看着覆盖的必刺剑招,皇甫清源两步上前,势必要挡下这一剑。
东方谷不是皇甫清源,想法没有这么消极,事情也完全在他的预想之内。他先卖一个破绽出来,吸引住覆盖和老道的两柄长剑,至于皇甫氏要不要发出剑气帮忙,其实对于他而言,甚至可以说完全不重要。皇甫清源出招,自然能帮他牵制住面前的困境,让他在完成接下来的动作变得更加从容,如果时机不对,皇甫清源的剑法还不能发出来,那他接下来的招式只不过危险一些而已。他卖出破绽,二人进招,他假意后退,紧跟着的一定是必刺剑法,因为他见过所有的雪山八剑,知道哪一招更加有效的阻击敌人。当他看见覆盖的长剑跟来,知道事情已经完成一半,但看见老道使的竟然是残雪,当真让他吓一大跳。好在皇甫清源恰好剑气得已,不然他的危险会加好几倍。
当下的情势很复杂,东方谷正踩着七星步后退,覆盖手里的长剑以必刺之势跟随,老道原本一招残雪在后面接应,皇甫清源初始正抵挡覆盖的招数,当覆盖被东方谷所吸引之后,他一招剑气发出,破了老道的残雪,自己在危急时刻也上前来解救。横踏天玑,东方谷开始完成自己设下的套路。
雪山八剑这几年在江湖的地位非常高,高到足以让左剑尘被尊为剑神,但短短的一天之内,却相继被破解。首先是消融剑法,碰到褚奇的左手刀,完全没有任何发挥的机会,其次是最具威力的覆盖剑法,也是被褚奇的左手刀破解。现在,必刺剑法在七星步的诡异之下,完全没有了优势。这些左萧寒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完全有自信,如果是自己来舞这一套雪山八剑的话,无论褚奇也好,东方谷也罢,这些人在他剑下走不过三招便能被诛杀在当场。但他甚至可以说受到惊吓的,是东方谷接下来的那一套连招。
少三爷横踏天玑之后,在老道的左手边,因为老道刚才挡下皇甫清源的剑气,导致他现在完全不能使秋风回防。而覆盖正在使用必刺,如果再使剑追赶东方谷,手臂便撞在老道的剑上,而且他自信自己的剑招足以杀了东方谷,没想到七星步竟完全不将必刺剑招放在眼里。得到天赐良机,东方谷并没有心怀仁慈,右手一掌拍向老道腋下。正如他预想的一样,情急之下,老道只能以左掌对接。东方谷八卦倒转,右手陡然出现在了老道面前,这一掌,竟直接往自己的脑袋拍了过来。
只听见一声闷响,老道顿时感觉头晕目眩,站立不稳,踉踉跄跄往右边跌了几步,手里的秋风剑不偏不倚,直接洞穿覆盖右臂。不等老道清醒,东方谷再次掌运八卦,脚踏七星而来,左掌又是一记狠击,右掌也不甘落后,一掌对准脑门,一掌对准丹田,内力全开。再三跌步,老道几近摔倒,手里拿着秋风剑,连带着将覆盖也逼得连连往左退。和七星步的效果一样,东方谷双掌按着八卦,顷刻之间便击出十余掌,每一掌都没有落空,全部打在老道身上,直接令他口吐鲜血,眼睛完全睁不开,最后与覆盖一起跌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