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说笑了。”
“哦, 你不害怕?”阿久压低了宝剑, 剑尖贴上了青瑛的脖子,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我们无冤无仇, 嫂嫂为何要杀我?”青瑛反问道。
“好个无冤无仇,我且问你,你为何来泺平卫?”
“因为青帝陛下让我来泺平卫,所以我就来了。”
“那你可守得住泺平卫。”
“守的住。”青瑛没有一丝犹豫道。
“哼,就凭你, 连剑都拿不稳, 你拿什么来守,就凭你这单薄的小身板能挡得住胡人的千军万马, 担得起守护太昊国亿万百姓的重担吗?我还不如现在就杀了你, 让朝廷重选一个守关人。”
青瑛却笑了, “嫂嫂不会杀我。”
“噢?我为何不会杀你。”
“我来到泺平卫这么久,你若是想要杀我, 我早就不知道死多少遍了。我想,你是因为丰阳王, 我一死,他也一定会没了母亲。嫂嫂,你真的敢与我一命换一命,让丰阳王从小就没了阿娘吗?”
“泺平卫是丰阳王的爷爷,叔叔, 阿父的埋骨之地, 他的长辈都为了守住这片土地献出了生命。作为他的阿娘, 我怎么能把这里交给一个酒囊饭袋,若是泺平卫失守,导致太昊国生灵涂炭,到时我有何颜面去见亡夫!”
“好吧,嫂嫂说的对,可是嫂嫂,你又怎么知道我守不住呢?”
“你连我一招都接不了,还敢说这种大话。”
“嫂嫂觉得自己比我厉害?确实,论武力我不及你。”
“那你的意思是,你很聪明?”阿久问道。
青瑛摇了摇头。
“那你哪里来的自信?”
“昔日高/祖有言,“若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我不如张良;若论镇守国家,安抚百姓,供给粮饷,不绝粮道,我不如萧何;若论集结百万雄兵,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我不如韩信。”此三人高祖都有所不及,然最终还是高/祖得了天下,嫂嫂以为如何?”
“就你这幅模样,难道还想自比高祖?”阿久觉得自己是听到了个大笑话,嘲刺道。
“我又如何比不得!我是高/祖的子孙,汉室正统,骨子里流淌的是热腾腾的汉人血脉。先祖能做的的事情,我又如何做不得!”青瑛掷地有声,铿锵有力道。
阿久微愣,不得不重新打量起了青瑛。这一打量,她恍惚发现,青瑛也不是她之前印象里的那种怂样。虽然这少年郎长的很秀气,但眉宇间的那骨傲气,像极了她死去的丈夫。
“说的倒是好听。”不得不承认,阿久的心中有些动摇了。
“那嫂嫂,您就觉得您真的守的住这泺平卫吗?你可知王宫的府库之中还有多少银子,你可知军队的粮饷什么时候才能发下来,你可知去年的税款是多少……”
阿久皱了皱眉头,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这些做什么,这些俗物,自然是由专门的官员负责管理。”
“是啊,你不知道,因为你只想打仗,也只关心打仗。在你心里,你夫家的仇要比太昊国的百姓还要重要,你留在泺平卫只是想杀死更多的胡人报仇而已!”
“你胡说!”
“我有没有胡说,这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你多久没看过泺平卫的公务了,是的,你关心下属,关心士兵,甚至可以与他们同吃同睡,可你有没有真正去关心过这里的老百姓。他们的税,要比朝廷规定的税款还要多出三倍,然而你的兵却连粮饷都发不出来。偌大的封地,偌大的边市,可我到泺平卫的时候,王宫的府库里竟是没有一文钱。你想过没有,在你的兵吃不饱穿不暖连兵甲都凑不齐打仗的时候,那些钱都进了谁的口袋!在百姓们挨饿受冻的时候,那些钱又是肥了谁的肚子!”青瑛质问道。
“这……”阿久退后一步。
青瑛站了起来,弹了弹身上的灰,冷冷的看着她,“嫂嫂,带着一群连肚子都吃不饱的兵,面对一群满心怨气的民,您真的觉得你能守的住泺平卫?”
“我……”阿久哑口无言,用力握住了手中的剑,手背泛起了白色。
“嫂嫂,剑锋太利,还是收起来好,以免伤到自己。”青瑛似乎话里有话,接着她又道,“嫂嫂还是快些准备与丰阳王一起前去丰阳之地吧,晚了朝廷要是怪罪下来……”
“我不走,我已经上报要留在泺平卫,泺平卫离不开我!”
青瑛眯了眯眼睛,“不是泺平卫离不开你,而是你离不开泺平卫。嫂子,放下仇恨,离开泺平卫吧。堂兄虽然身死,但他的亲族还在,他的仇,我来报。而且无论如何,青帝陛下是不会准你的奏章的。这个国家男儿的血性还在,怎么会躲在妇孺的身后苟且偷生。青帝不会同意,太昊国特骨铮铮的男儿更不会同意。”
“小石头的阿父埋葬在泺平卫,我又怎么能离开!”阿久抿了抿唇,执着道。
“唉,您真的认为您留在泺平卫是正确的吗?”青瑛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本账册递给了她,“看看吧,这就是你手底下的好官。”
阿久接过账册翻开,那些贪污官员的人名,那些映入眼帘中姓左丘的贪污官员的人名,如同一个个耻辱的证明嵌刻在纸张上,像是一根根箭矢插在了阿久的身上,使她遍体鳞伤。
长剑滑落到了地上,看着纸上记录的左丘氏官员犯下的罪行,阿久的眼睛花了。
“五郎,阿久……阿久真的错了吗?”阿久双手颤抖着抓着账本,喃喃道。
青瑛没有回答,没有人可以回答她这个问题,这个问题的答案大概只有她自己知道。
一趟将军府之行,青瑛可谓收获颇丰。最大的收获就是拿到了阿久手中的虎符,别看不起这块小小的东西,它代表的可是泺平卫的兵权。
坐上回王宫的车架,摸着兜里的虎符,青瑛那叫一个美滋滋。有了虎符,她以后就真正可以在泺平卫横行霸道,无所畏惧了。谁要是敢有意见,她分分钟就能招来一堆小弟打的他叫爸爸。
“主子,刚刚真是吓死我了。丰阳太后实在是太无礼了,怎么能用剑指着你!”阿言义愤填膺道。
“她只是想给我个下马威而已,她不敢杀我,我是青帝的亲子,杀了我,她承担不起这个责任。”青瑛笑道。
“下马威?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可以把这当成一个考验,她在等着我用什么说服她,让她心甘情愿将泺平卫交给我。若是我今日的答卷让她不满意,她就是赖也要赖在泺平卫不走,把我所有的权力都给架空掉。”
“哼,我看她就是不想将泺平卫的实权交出来才是。”阿言愤愤道。
“泺平卫毕竟是她夫家的埋骨之地,她要是舍不得走也是人之常情。再者,我认为嫂嫂也并非不明理之人,不然就算那本账册里姓左丘的官员再多,她也不会将虎符交给我的,说不定还会反咬我一口。”
“主子说的对,主子刚刚真的是太厉害了。就算被剑指着,也依旧临危不惧,把丰阳太后说的哑口无言,剑都给丢掉了。丰阳太后说的不对,主子这般机智勇敢,如何比不得高/祖!”阿言不遗余力的吹捧着青瑛。
青瑛有些脸红,咳咳,她举刘邦的例子只是为了应付阿久而已,谁让太昊国王室自诩是汉室子孙呢?其实,她的偶像可不姓刘,她最喜欢的帝王还是始皇大大。可惜,始皇大大是隔壁魁隗国那群老秦人的精神先祖。身为太昊国人公然说自己的偶像是始皇大大,不仅达不到什么效果,说不定还会被人说是叛国。
“对了,我听说少昊国最近热闹啊。在内,白帝病重,公主代政,张氏谋反,孟氏平叛,国内人心惶惶。在外,左平王之子身死,左平王现在天天鼓动着青帝陛下发兵攻打少昊,少昊国如今是内忧外患皆具。回去后你再派人去打听打听,我总觉得这个瓜会很好吃。”
“瓜,什么瓜?主子想要吃瓜吗?可是这个季节,果蔬还未长成,阿言无用,不能为主子找到瓜果,委屈了主子。”
青瑛在阿言的脑瓜上敲了一下,“平常那么聪明一个人怎么脑袋在某些事情上就要缺根筋呢?”
“主子不想吃瓜了吗?”阿言揉了揉脑袋。
“不想了。说起来,今天怎么没见到阿月啊,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阿月说她要去筝,芙蕖姐姐说她会很多乐器,所以阿月想送给她一把好筝。”
“阿月真是有心了。阿言,以后芙蕖姐姐若是需要什么,你们都尽量满足她,万万不能亏待了她。”青瑛嘱咐道。
“阿言记住了。”
边境不比都城,这里没有那么多瓦肆勾栏供人玩乐的地方,听不到阳春白雪,只能闻下里巴人。连个乐师都找不着的地儿哪里来的乐器店,月苓还是对这里了解的不够深,白忙了一上午。
“你这是筝?”月苓捧着手里的看着像琴的乐器,一脸怀疑的看着胡商,满脸都写着,你tm不是在驴我吧。
胡商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眼中透露着精明,“这怎么不是筝,这就是筝啊!”
“我见过筝,筝的弦有很多啊,这个弦这么少,真的是筝吗?”月苓一向都是听曲的那个,她对乐理不感兴趣,没有专门了解过这些乱七糟的乐器,一时间她还真拿不准此物是个什么玩意儿。
胡商面不改色,争辩道, “长的像琴怎么了,虽然它不是你们汉人的筝,可它却是我们胡人的筝。”
“你们胡人的筝啊,那我还是不要了,万一买回去芙蕖姐姐不会弹不就坏了嘛。”月苓把“筝”又给放回了摊位上。
“别啊,姑娘这是买来送人的吧。您放心,只要会弹汉人的筝,就会弹我们胡人的筝,您买了绝对错不了!”胡商又将“筝”捧到月苓面前,卖力夸赞道。别看他不是汉人,可与汉人打了那么多年的交道,汉语那简直比正宗的汉人说的还要溜,把月苓给忽悠的一愣一愣的。
“行吧,那这把筝我就买下了……”月苓正要掏钱,却被人拦住了。
“等等,这位姑娘,可不要上了这奸商的当,这东西根本就不是筝!”男人突然出现,拦住了月苓。
“哦?”月苓掏钱的手停了下来。
胡商见势不对,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哪里来的小子如此狂妄,凭什么说我这不是筝,这就是筝,我们胡人的筝!”
“此物形似琴,有十三弦,弦下有柱,分明就是筑。你这胡商,如此不诚实,就不怕我告知管理互市的大人,将你逐出泺平卫吗?”年轻男人说道。
胡商恶狠狠的看着这个男人,眼睛都要冒火了,却又无可奈何。这东西确实不是筝,是他经过草原上的某个部落时,那个部落的人送他的征战魁隗得来的战利品,他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好不容易忽悠了个冤大头,要看就要将这玩意儿给高价出手了,偏偏突然冒出来一个坏事的小子,他能不气嘛。
“你这小子也忒不识货了,快走快走,你们想买,老子还不卖给你们了。”胡商恼怒道,开始赶人。在汉人的地盘上做生意就是这点不好,非要有官兵管着,稍有不慎就会轰出去财两空。若不是利润高,赚的多,他才不愿意来这里呢!
“多谢兄先生告知,差点我就被这胡商给骗了。”月苓笑道。
“举手之劳而已。”男人摆了摆手。
月苓又问向胡商,“老板,你这筑真的不卖了吗?”
“你还要买?”胡商惊喜。
“没办法,我转悠了这么久,连一把筝都没看见有卖的,就见了这一个筑。反正我那姐姐说她会的乐器多,估计应该也会筑吧。”月苓有些不确定道,但她说了要送芙蕖一件乐器,总不能两手空空的回去吧,那多没有面子。
“卖卖卖,还是刚刚那价钱。”胡商见月苓真的是诚心想要购买,立马又变的热情起来。
“等等姑娘,若是你真的想要买筝,我那里倒是有一把可以割爱。”
“哦,原来你也是卖筝的啊!”
胡商看着男人的眼色又变了,本来以为这小子是个多管闲事的家伙,没想到原来是来抢生意的。
“美丽的姑娘,这小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说不定他就是故意来吸引你注意的,他根本就没有筝。我听说你们汉人里有那些坏蛋就喜欢诱骗年轻貌美的女子,然后卖掉换钱,你不要被他给骗了。”胡商愤愤道。
“谢谢你提醒,不过不怕,我武艺高强,若是他有歹心,我立刻就能将他制服!”月苓拍了拍自己的胳膊上的二头肌,倒是十分的自信。
胡商看着她的动作,小细胳膊,小细腿,再看看那身高尺的男人,心中却道,这小女子还想收拾大汉,口气不小哦。不过,反正是汉人,关自己什么事情。
“那筝正在我的草庐之中,姑娘是在某地等着我,还是随我前去取呢?”男人问道。
“我随你去吧,我都出了这么久了,早买了早回去。”月苓说道。
“那姑娘请随我来。”男人引路。
“先生哪里人,家住何处?”月苓跟着他问道。
“我是武林人,不过现在居在这城西。”男人说道。
“武林人,难道先生还是位江湖人士?”月苓惊喜道。
“非也,非也,我可不喜欢什么打打杀杀,见义勇为。我说的这个武林,是个地名,就在少昊国,因当地的武林山而得名,可不是你们看的话本中的那个江湖武林。”男人哈哈大笑。
“原来不是啊。”月苓有些失望,撇了撇嘴巴,“也对,你看起来就像个呆子,怎么可能是江湖人士。可你一个少昊国人,怎么跑到了太昊国,来就来了,还来了这么个苦地方,就不怕打仗把自己给伤着了?”
“我只是来求学的。”男人笑道。
“我听闻少昊国名士众多,不比太昊国少,你何必舍近求远呢?”
“少昊可没人能做在下的师父。”
“口气倒是不小啊,没看出来你还是个狂生。”
“我说的是实话,就连那有名孟千圭,那见了我也待客客气气叫我一声师叔。”
“我才不信,我听说过孟千圭,他可是你们少昊国的名人。你的年纪才多大,还想做人家师叔,得了吧。”月苓显然是觉得他是在说假话,“既然你来我太昊求学,那我就给你指条明路。你知道吧,在太昊国的都城,那里有一间百家学说圣地。”
“竟陵学宫,听说过。不过那个地方不是真正一心治学之人该去的地方,我既无心在太昊做官,又何必去那里凑热闹。”
“我看你是没考上吧,竟陵学宫的入学考试可是很难的,入学者无不都有真才实学,这边境能有什么有学之士。”
男人没有反驳,而是一脸的高深莫测,“姑娘是外乡人吧,刚来泺平卫不久?”
“你怎么知道。”
“若是你对泺平卫很熟,怎么会不认识我?”
“你很有名吗?”
“算是小有名气。”
“得了吧。”月苓问道,“走了这么久,快到了没有?”
“就在前面。”男人说道。
到了城西,男人停在了一处平平无奇的小院前,上前拍门。
“望月庐,起名还挺文雅的。”月苓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