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梦境里传来女童的声音, 她在呼唤着,声音虚无缥缈, 不知身在哪个角落。她的声音听起来那么可怜、那么无助,带着些微的哭声。
展贺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哭,不知道她身在何处。他只知道他耳边常常传来那个声音,想忘都忘不掉。
他慢慢变得清醒,那个声音也逐渐从梦境中消失。展贺坐起身, 双腿垂在床边,低着头,慢慢睁开眼睛。
这么多年了,那女孩的容颜已经模糊了, 名字也早就从记忆中失却, 可她的声音却一直萦绕在耳边。展贺不知道她的养父母对她好不好, 不知道她生活在哪个角落, 不知道她长大成为了怎样的人, 甚至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
他只是喃喃念道:“妹妹……”
或许这就是血缘,这就是挣脱不了的牵绊。
起早了,也就睡不着了。展贺站起身, 活动了一下身体。他看了看自己的房间, 孤独仿佛生活在角落里,虽然不常被发现,却一直都在。
对展贺来说, 小队就是他的家, 队员们就是他的亲人。可他总觉得生命里缺了什么, 很多事情都不如意,很多事情都难遂所愿。
队长的职位让给了怀仓,虽然怀仓看上去大大咧咧,但他的战斗力和指挥能力不容置疑,在凝聚团队上也比他更加出色。喜欢的女人喜欢了怀仓,哪怕被迫分离也未曾变心。她也是展贺魂牵梦绕的女人,却也是怎么也得不到的女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尽管有诸多的不如意,却还是要做好本分的事。每当展贺想起韩冰那洋溢着希望的脸,心头也多了一丝温暖。
那天本来是一个平常的日子。
他们去执行任务,去解决一家医院突然发生的感染者骚乱。这样的事故虽然从未有过,上面能够选中他们小队来执行这个任务,可以看出对他们的信任。
展贺从未想过会在那里见到韩冰,而且是那样的韩冰。他曾经幻想过韩冰参加救援活动的时候被感染,曾经也为此担惊受怕,但在安全区,在根本就不会想到会发生危险的地方,他竟然见到了那样的韩冰。
那样的——毁灭的韩冰。
韩冰死了,死在怀仓手里。展贺心中除了愤怒,就只有无穷的悲伤。他跟怀仓一样,恨那个罪魁祸首,恨那个极度自私、极度残酷的女人。
怀仓因为是韩冰的男友,不能被选为执行死刑的人选,于是这件事情便落到了展贺手中。那天出门的时候,他将自己的刀擦了一遍又一遍,临走前却顿了一顿,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将自己磨好的刀刃放下,从柜子里重新拿了一把生锈的废刀放入刀鞘。这样一把刀,刺进那个人的身体里,并不会马上让人死亡,只会让对方慢慢流血而死,在死前经受最后的折磨。
展贺不会让那个女人好过!韩冰的性命,还有被那个女人杀死的那些人的性命,都不是能够这样轻易被抵过的。但选择行刑的方法是展贺的权力,也是他仅有的权力!这是他能够为那些人的做的最后一件事。
行刑的那天很快就到了,展贺简直是迫不及待。他很早就去了行刑所,见到了那个女人。
展贺站在那里,就这样见到了照片上的那个女人。那个女人被铁链锁住了手脚,被四个人押着从走廊那头走来。快走到他身边的时候,她抬眸看了他一眼。
她有着一张可爱的脸,算是一个出众的美人。只是此刻,她周身洋溢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死气,当她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眸深处满是绝望和恨意。
当她抬头看向展贺的时候,她流露出些许吃惊。她微微张了张嘴,看着展贺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
他们在走廊上擦肩而过,女子回了头,她看着展贺,展贺也看着她。
展贺不知道他那时是怎样的眼神,或许眼底深处满溢着的恨意完全无法掩饰,他的双眸像火,他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的感情,或许他掩饰了,却每个人都能看得出来。
她那时又是怎样的心情呢?她那时是怎样的眼神呢?展贺不记得了。
展贺被领进了行刑室,暂时等候在那里。他知道,每一个被执行死刑的人都会经历同样的仪式,临死前见见自己的亲人,或者吃一顿自己想吃的东西。他厌恶这种虚假的人道主义,可他这回儿却平静了,他只是看着那把锈钝的刀,等待着。
只过了几分钟,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吴韵最后的愿望是想跟杀死她的人单独待十五分钟,到时候你可以尽管跟她交谈,我们不会偷听。”那个人说罢,又补充了一句,“这种要求也常有,或许只不过是想要找一个临死前可以倾诉的人,你到时候可不要心软。”
“放心,我不会。”展贺说。
吴韵被人带了进来,她被锁链锁在展贺对面,他们对坐在桌上,相互看着对方。
吴韵凝视着展贺,慢慢地露出一丝微笑。
“你真的好像我认识的一个人,一个很亲的人。”吴韵看着展贺说,“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反正我已经是个将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