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那面镜子内？”

李动天想起他躲在石山后，那面镜子一出现，他心中不好的预感立即破土而出。

这份预感驱使他疾步冲向沈忘之。

光芒大甚。

吞没了所有人。

他朝沈忘之伸出手。

却还是晚了一步。

对方伸过来的手，被光影吞噬。

他自己也被卷入其中。

再来就是……

“是的。”沈忘之答，也随着他的目光游走在四周的虚无。

不可思议。

周遭分明是浓稠的黑暗，彼此却能清晰可见。

他有多久，没有见过他了呢？

“我们得离开这里。”

自然。李动天点头。

“你知道如何离开？”

“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但可以一试。”

“那还等什么？走吧。”

两人步步仿佛游走在水面，波纹似花瓣片片盛开，向外扩散。

一路，李动天看见不少深陷于黑暗的人。

他们的面容已经模糊，身体的一部分都隐于黑暗不见了，残缺的肢体却并没有鲜血流出。

“这些人……”

“被美梦所迷醉，无法醒来就只有被吞噬。”

“……”

李动天想起了属于他的“美梦”。

心中还是难掩的苦涩。

差一点点，他也迷失在梦里，再也醒不来了。

沈忘之与李动天并肩而行，只淡淡扫了一眼那些姬家人，突然道：“在‘美梦’中死去，是幸还是不幸呢？有些人穷其一生，追求的，也不过是梦中景象。那么……”

死在这样的‘梦’里，是欢还是空呢？

追求的，不过是梦中景象吗？

李动天惘然。

那么他是为了什么，放弃一生追求，毅然碎梦呢？

是因为梦终究是梦？还是……

察觉到李动天飘移过来的视线，沈忘之回眸：“怎么了？”

“……没……说起来，你的‘梦’是什么呢？”

“我倒，”沈忘之没有逼迫的意图，顺着答：“希望是个‘梦’。”

“嗯？”

“我的并非是‘梦’。而是时间悖论。”

“时间悖论？”

“一些成年旧事罢了。你呢？”

“……”所以为什么要转移到这个话题？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的李动天些微懊恼。

“……到了。”

“诶？”

李动天抬头看见了姬云。

“姬云？”

姬云漂浮在半空中，两臂伸直，仿佛限于看不见的巨大蛛网中，无法动弹。

双眸紧闭，似乎并无意识。

李动天很快镇定了下来。

是了，是眼前这个人祭出了昆仑镜。

解铃还须系铃人。

出去的路，也只有眼前的人告诉了。

可是姬云会放他们走？

怕不是又有一场搏斗？

李动天下意识的想召唤红缨长【枪，却发现自己与枪的联系仿佛对什么给阻碍了。

“我们……”

李动天吞下了接下来的话语。他看见沈忘之仰视着空中的姬云，神色莫名。

其实姬云与沈忘之的恩怨，他虽在棋局中，但亦是旁观者。

他知道前因后果，可就如观棋者，能通过黑白棋局感受到两人的杀意，却无法感同身受。

怕是没有人，比沈忘之更恨姬云。

在数百年的沉淀中，他的恨意早已发酵、腐烂、扭曲……

在沈忘之眸底最深处摇曳。

李动天在与沈忘之的相处中，偶尔窥见其中。

“你……”李动天担忧地看着他，他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可就是隐约觉得不对劲。“怎么了？”

分明沈忘之一如既往的安静，可眸底摇曳的暗影却死寂了一般，了无生气。

沈忘之沉声道：“原来我们一直找错了方向。”

“嗯？”

“你心心念念的，宝贝大橙武啊。”

李动天一呆：“你知道在哪了？”

沈忘之徐徐道来，像开封了一坛成年老酒，滋味苦涩，绝非好酒。

“昔年，姬昊作为姬家第十七任家主时，与夫人温青青诞下两子。可惜，长子姬云却被天机老人断定，是魔门兵器转世。”

曾经是魔王的李动天面露惊愕：“你在说笑吧？”

他知道大橙武在这个世界不凡，当年他手中的紫龙寂地无数人忌惮，□□所指，血河不竭。

这样不凡的武器，有点灵性——他当年也觉得紫龙与他仿佛心有灵犀——他是可以理解，但无论如何，他也从未想过自家武器能成精啊！？

“我原本以为，紫龙和霸红尘，应跟你一样，或许被分为二，封印在不同地方。可是背后之人远比我厉害，他毁不掉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就干脆让其步入轮回。”

“你在说笑？”明知沈忘之不是在说笑，但李动天依旧忍不住如此说。

实在是以往朝夕相处的武器，一朝变成了人类，会哭会笑，即便从武侠穿越到了仙侠，他依旧有些接受不能。

“你的霸红尘，估计也步入轮回数千载了。”

“……”

李动天再次打量上空的姬云，心情复杂。

所以这是他的武器坑了他的挚友，还连带他一起？

这么凶残的吗？

李动天沉默半晌，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要去看一眼吗？”

“诶？”

沈忘之看着上空的姬云：“是时候结束了。”

太过平静，太过疲倦的一句话。

“你……要杀了他？”

本该如此的结局，李动天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多嘴一问。

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得到来自沈忘之的肯定回答。

沈忘之伸出藏于宽袖中的右手。

那只手修如梅骨，莹润如玉。

手向前猛地一张，像震碎了深渊中不为人知的力量，李动天感受到了波动，姬云从空中掉了下来。

右手并拢，再翻转。

顿时又像有什么托住了姬云，慢慢降落。

李动天忍不住朝沈忘之看了一眼。

姬云身体完好，并没有被梦境吞噬的样子。

面容平静，也并没有坠入美梦的安详。

“他……”李动天向前看着地上这个男人。

黑发沉沉，唇如血染，双眼紧闭却依旧散发出威压。

这样一个男子，居然是他的紫龙寂地？！

“他还未死。”沈忘之上前，蹲下身。

“杀了他，我们就能出去？”李动天此时此刻，觉得紫龙寂地拿不回来也就罢了。

即便拿回来了握在手中，也会心情复杂。

“怎么，之前如何如何念叨你的紫龙寂地，现如今找着了又不要了？”

说着打趣的话，也没有将头抬起来。

李动天看不见沈忘之此刻的面容。

他不禁有些担心，那些成年旧事里到底有着什么？

“可现在紫龙是个大活人呀，我可实在……”

异变突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