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想起来了吗？”许静晖一边聚精会神地打量着一只缓缓正在扭着身体向前爬动的白胖肉虫子，一边问胡清。胡清倚在栏杆上，仰头看天，“没有。”他扭过头去看许静晖，但是对方显然准备一心二用，对这只胖虫子的兴趣比对他的兴趣大多了，只好继续望天，“你看见那几个人的脑门了吗？”

许静晖奇怪地睨了他一眼，“你不是发完疯就把我带走了，我哪有空看脑门儿？”

胡清一时语塞，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他装模作样地清清嗓子：“昨儿个有点着急。。。”语罢一脸严肃地看着许静晖，“我昨天晚上发现那几个人每个人脑门上都有七个红点。”

许静晖扬扬眉毛：“凑北斗七星呢？”

他可能本意是想搞笑，但是胡清一点没有配合他搞下去，反而一反常态很认真地道：“是不是北斗七星、和北斗七星有没有关系我是不知道，我之前看到过一个术法，”他组织了一下语言，“你知道厌胜术吧？”

开玩笑，许静晖冷笑，他是干嘛的，会不知道这个？他点了点下巴：“知道。”

所谓厌胜之术，是巫术的一种，“厌胜”，即“厌而胜之”，就是用术法制服人或物，目的有好有坏，很多辟邪的东西也属于这一范畴，还是很常见的。

胡清继续说：“我听说过的那个术法和厌胜之术有点类似，我当时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只记得个大概。被害人头上的红点不仔细看看不出来，但是要是仔细看了就知道，那玩意儿不像红疹也不是小包，倒像是针眼儿。”

“针眼？”许静晖有些疑惑，“像是做针灸了？”

“不，针灸不会留下这种痕迹，”胡清摇头说道，“那痕迹像是缝衣针扎出来的血点，但是伸手摸就知道根本没有伤痕。”

许静晖越听越糊涂，他在符咒上精，但是杂学旁收的却不如胡清这么多，他突然灵光一闪，想起前两天电视上放的宫斗戏里扎小人的情节，问他：“你是说这几个人被扎小人了？”

“不算是，这几个被害人除了头上有针眼儿之外，还有一个显著特征就是死状扭曲狰狞，我才想起来我之前看到的那个术法。那个术法也用针，只是不是扎在活人身上，”他说着，眉宇间流露出一丝不忍，“我当时看见的这个术法，叫做‘猫针’。”

“猫针？”

他点点头，“好像是过去，乡里的人如果怀疑有人偷了他家东西又苦于没有证据，就可以寻一只猫来，在这猫头上扎上七根针，贴上那人的生辰八字和姓名，架起锅，生了火，把这猫放在进锅里。最后就会里面的猫什么样，外面那个人什么样，而且不会露任何端倪。”

“重点是那猫放进锅之前，必须还是活的。”

许静晖大骇，过于震惊，一时失语，简直成了一个假蛙。胡清也觉得这手段简直丧心病狂，他也没什么好句来置评——人间这种匪夷所思、惨绝人寰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发生的真人真事，写都写不出来。人是万物之长，灵性和智慧最为第一，可是折磨异类同类，手段之残忍，也一样绝无仅有。难道是智慧之过吗？

“这个术法记录在狐族的。。。书卷里，可能是年头久，也有点语焉不详、含糊其辞，那时候我还不明白没有端倪是怎么个没有端倪法，现在想想，应该就是指被作法杀害的人没有外伤。”

“你有把握这事儿一定是狐族做的？”

“十之八九，”胡清看起来颇为肯定，“各族秘法，向来都不喜外传。”

许静晖面色凝重，沉思半晌，突然跟胡清说：“老胡。”

“嗯？”

“这个案子，咱们收手吧。”

胡清明白他的意思，这次的案子，着实棘手了些——一方面，他跟狐族的关系，不清不楚；另一方面，他从前在这地界发生的事情，不明不白，他要是想明哲保身，最好就是趁现在急流勇退。

他不由在心里亲热地骂了一句，这许静晖，真他妈根他爹似的。

可能是胡夜女士在天有灵，真保佑他，给他弄了个比亲爹强多了的“爹”。

不过，胡清暗忖，要是这事儿真跟狐族有关，那他们到底想干嘛？他总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他琢磨着，他那个不靠谱的妈被冤枉之后带出来的这件东西，估计不是什么凡品，里面记载的很有可能就是狐族的一些秘法。而各族秘法属于核心内容，对于修行的狐狸来说，是相当重要的资源，外围的、下层的小狐狸精上哪能接触到去？既然出现了，那很有可能就是狐族高层的动作。可他又不明白了——动物修行，本就不易，最忌讳就是一个伤天害理，这可是一条不归路，你手上一旦见了血，以后就难收手了不说，修行也难精进。

这也是为什么当年他虽然对祝家恨之入骨，却没有当即报复的原因。

况且，奉天这地方，本就有些讲究。狐族一脉发于江州一带，江州附近灵山异水环绕，灵气汇聚，最宜修行。可是后来道家在西南兴起，这些道家子弟流行“斩妖除魔”，那些年轻子弟可不管你是好妖坏妖，大概都是法海那一卦的，逮着了先灭了你再说。当时的狐王为避免狐族遭劫，全族迁徙，最终在奉天落脚。而到近代以后，道家祖庭衰落，狐族才又举族回到自己的老巢。

他也不太理解为什么这些狐狸这么喜欢搬来搬去，不过奉天怎么也算是和狐族有渊源的一个地方，不知道这些狐狸想搞什么鬼。他心存疑惑，想把这事儿搞明白，于是和“许爸爸”好声好气地说：“来都来了，怎么好就这么空着手回去？况且我们在明敌在暗，就算是现在收手了，对方也不一定放过咱们，不如再观望观望吧。”

许静晖早知道劝不住他，也就没坚持。

不过，只要有机会，他一定得把这只爱惹事的大狐狸拖走！

有机会要拖，没机会创造机会也要拖！

许静晖在心中暗下决心。

硕果仅存的几个神棍早饭吃的颇为沉默。吃完饭，胡清擦了擦嘴，还没离席，就被周蕾叫住了。

她脸上似乎有担忧之色，“孩子，最近小心点。”

胡清不明所以，饭桌上其他人也纷纷看过来，不明白周蕾这话是什么意思。胡清礼貌地问她：“怎么了？”

周蕾盯着他正脸看，担忧之色更加浓郁，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小心点，你这面相看起来。。。近日怕是会有血光之灾。”

胡清有点意外——他完全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被别人说血光之灾，这根本就是电视剧里的桥段，就算自己是个狐狸精兼神棍，全身心都反自然，但是血光之灾，他一个满打满算修行了快几百年的大狐狸，不要说生病，等闲人想伤他都做不到，血光之灾什么的，听起来还是扯淡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