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如果不是遇到非如此不可的境况,怎么可能回来呢?那么,今世,我的有生之年,可还有相见的可能呢?”声音很低,不是埋怨与责备,只有无尽的悲凉,气息凄凄,“我,都已经不记得有多少年了啊。”
不记得么?谁都可能不记得,母亲不可能不记得。开春之际,自己在打扫清水镇的老屋时,曾在那废弃的花房里,无意间看到了整盒整盒罗列得整齐的铁盒。整整十个,其中九个已经上锁,而每一个锁的的年岁都不同。
那个没有上锁的盒子里有各色干花,各型枯叶,都是她从各地搜罗回来的。将满的第十个盒子底部有一封很长的信,内容没有看,却隐隐有着猜测。
“妈妈,十年了。”
这个漫长的岁月,似乎并不是说于凌璐华听的,更像说给自己。她们的故事太遥远了,遥远得几度让她误以为,那近五年的朝夕相处,也不过只是一场南柯之梦,也许根本从来没有发生过。
她曾天真的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却在看到那满满几盒干花的瞬间明白过来,原来,时间带给她们的独独只有沉淀一切。
“唉……”复杂的叹息被沉重摇落了一地。
凌璐华扯过身旁那个限量版却布满参差不齐划痕的手提包,从里层掏出一个老旧的自制布钱包,其上歪歪扭扭地绣着一个奇怪的花型。很多线头已经被磨得起了毛,布面上缝缝补补,新旧不一的码着针脚各异的叶片。
指腹轻轻抚过其上的斑驳痕迹,明丽的双眸中追忆无限。小心翼翼地打开已经失了色彩的扣子,取出一张发黄得厉害的照片。被触动的心弦,迫得抓着照片的手,有着明显的颤抖,终还是掉落在了浅绿色的毛毯上。
正面朝上,明晃的灯光下,其上诸位人物的面容依旧清晰可辨。
中间坐在白漆方凳上的女人带着一股倔强的正气,挂着温和的浅笑对着镜头。大腿上坐着一个头发枯黄的小女孩,眼神清冷如霜,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女人的右侧站立着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大女孩。枯瘦的双手拘谨地抓着花束,笑容却温和如水,面色乖巧可人。
左侧则是一个个头稍小些的男孩。右手紧紧抓着小女孩的衣摆,轻柔地目光落在她的侧脸,浅浅笑着。
“都走了啊……”一个接着一个,走得义无反顾,好些年的生死未卜啊。
拦住了喻凌,自己弯下腰将照片拾起。白嫩的指头从每一个娇小的脸庞划过,眼底闪动着母性的慈爱。
凌璐华虽已年过四旬,却保养得很好。早年虽清苦,在百里诺夕的各种捣鼓下,对这双插花的手也是极尽保护的。后来境况有了好转,更是很注意了,只因小丫头曾说过,敏感的手才能懂花叶。
回忆总是带着刺痛的伤,幽幽叹息如浮生长梦,一念一殇。
“小丫头,真狠心啊……”不曾移动分毫的目光,布出丝丝埋怨。
心疼地扶着她坐好,同样看着她手中这张十几年前的照片,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安慰之话无法启齿,低语一句,“夕夕,一个人,应该吃了很多苦。”
这一句,不知是说于谁听。
“唉,当年之事,怨我……”目光深远无焦,叹息又一寸。
“妈妈,总归夕夕回来了,怨与不怨都已经无关紧要了。”多少年没有见到母亲如此黯然伤神的模样了,好似从她口口声声说放弃的那天开始的吧。那么糟糕的日子都挺过来,现在这般不是应该释然了么?“妈妈,我打个电话问问看。”
“算了,你也忙了一整天了,早点休息吧。”伸手压下喻凌才要抬起的手,拍了拍削弱的肩膀,“你也别太辛苦了。”
“好……”点了点头,径直往卧室走去。心里却很清楚,母亲显然是不愿意继续讨论下去了。走到卧室门口,突然扭头看向依旧站在沙发前的母亲,“妈妈,逸洵今晚回来得晚,给他留个门吧。”
“嗯,知道的。”对于自己的女儿,她的内心充满了愧疚。
单亲家庭再如何和谐,爱,总归是有缺失的,即便早早懂事的她表现得很坚强。那些相依为命的日子因为小丫头的到来有了改变,如果当初自己没有把他们弄丢的话,她应该会更幸福的。她爱他们,从不比爱自己少啊。
新婚当日的一切历历在目,若说没有半点怨,那是假的。怀抱着一丝侥幸的奢望,然而,她们的所有等待最终还是随着婚礼的落幕成了镜花水月。那些曾经口口声声的承诺,终抵不过残酷的现实么……
作者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