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远实在想不通,他动用朝廷人脉,联合慕容山庄庞大的江湖势力,夜光鼠与疯子江绝无处藏身,可大半个月过去,楚离与江子风像人间蒸发一般,孟远如受奇耻大辱,再也按捺不住,向慕容公子撂下一句“我要是提不来夜光鼠的头,便回家种田去!”,气急败坏亲自抓人去了。
慕容彻知道对付江子风不能用正常人的脑筋,但并不准备参与追捕,纵使井井有条的慕容世家因为失窃乱成一锅粥,仍有更重要的事等待他做。
楚离瞪着豪放不羁的江大侠,重重咳了两声,用脚将江子风大敞的腿合上。
江子风浑然不觉露馅,一边掐尖了嗓子滔滔不绝,一边大口喝酒吃肉,惹得旁人侧目,四下都是嘲笑声。
楚离面上本扫了胭脂,现下更臊得通红,他挡住脸,幽幽地想:
明明是江子风提出的主意,怎么一路来露馅的也总是他?!
脚步声震天。
突然门帘一掀,十几个强壮且训练有素的男人鱼贯而入,这些人下盘极稳,刀剑挎于腰间,锋芒毕露,顷刻笼了满室杀气。
吵闹的客栈瞬间冻住,每个人低下头,生怕惹出事端。
小二小心翼翼靠近江湖客,点头哈腰地询问:“大爷们想要点什么?”
领头的健硕男人抱拳行礼,歉意道:“不用,道上的事,贵店可行个方便?”
小二匆匆退下,江湖客的目光开始在客栈来回扫视,不过多时,又派数人上楼查探。
瞧这功力与修养,江子风与楚离已经定论来者何人,老老实实低头吃饭。
侠客的目光袭到江子风与夜光鼠这边。
楚离立即犯了胆小的毛病,双腿发抖,几乎撞得桌子跳将起来。
江子风伸脚一跺,踩住楚离的脚——他知道要是再不止住夜光鼠,他就要使出轻功撒丫跑了。
“唔——”夜光鼠发出渗人的闷哼。
壮士们被这对大红大绿,声音可怖的“女子”激出满身鸡皮疙瘩,忙从江子风楚离猴屁股似的脸颊上挪开眼神,他们举着两幅画像,谨慎巡视着,莫约半炷香时间,楼上的弟兄也摇着头下来,领头会意,冲账房丢出几枚碎银,又向四方一拱手,声音洪亮如钟:
“奉命行事,多有得罪,诸位朋友莫惊慌,我等还有一事相告。”
领头打了个手势,旁的两名兄弟立即将江子风同楚离的画像面向众食客。
江子风楚离把头埋得更低。
领头朗声又道:“此画像上两人,但凡见其行踪,可当即上报官府,一经查实,有金主愿奉黄金百两,若提头来见,便奉上黄金万两!有劳!”
便领众人散去。
“大爷们走好!”小二望着那群气势汹汹的背影,抹抹虚汗,暗自叹道:
这些侠士,凶猛却阔绰有礼,不知是哪家门下。
江子风不得不佩服慕容山庄为保全声誉将消息封锁得很好,当初楚离偷剑谱,慕容彻孟远悄无声息跟来,未惊动一位宾客,直至此刻竟也有绝大部分江湖人并不知慕容剑谱被盗,只以为是姓楚姓江的某人仇家太多招来杀身之祸罢了。
江子风伸长脖子,盯着窗外那群不速之客扬长而去,长长呼了口气。
他在吓瘫的楚离耳畔轻声道:“哎,哎,鼠兄,别吓着了,他们已经走了。”
江子风松开脚,楚离的腿便带着桌子一起抖起来。
江子风用衣袖抹去楚离满头的汗,皱眉道:“鼠兄,你可真没出息,这半月经历了那么多次,你怎么还是怕呢?”
楚离摇摇头,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两人便一身女装打扮,带着楚离病重昏迷的娘跋山涉水,竟真未被抓住,只是途中母亲好容易清醒一回,硬被浓妆艳抹的两人又吓晕过去。
看着楚离投来利刃般的眼神,江子风像往常一样拍拍楚离细瘦的肩膀,大言不惭道:“哎鼠兄,咱们要不这么打扮,早就被抓到了,看你娘的反应,说明咱们的打扮很成功嘛!”
楚离叹了口气,江子风所言不假,但他觉得真丢人。
一月舟车劳顿,二人终至鬼医门下。
夜光鼠拿出自己精打细算花掉二金三银五铜两文钱,然后剩下的三百二十两黄金,毫不迟疑交到双眼放光的鬼医手中。
鬼医搓着枯瘦的手,像是见到肉的苍蝇。
“这下够了,把你娘抬进来吧。”
病人放到床上,鬼医一番望闻问切,徐徐然摸起胡须。
“我答应过你们会让她起死回生,可是——”
“可是?”江子风喊出声。
夜光鼠死死盯着鬼医。
鬼医哈哈笑了笑,打起圆场,“莫急莫急,我贪财,却并非不守信约之人,你们既给足了金钱,我自然——”
“阁下究竟要说什么?是不是嫌钱不够多?”江子风鼓起嘴。
楚离添油加醋地“嗯”一声。
鬼医连连摆手,“误会了,误会了,你们看我像背信弃义的人吗。”
江子风与楚离一齐点头。
鬼医干笑,“哎,且听我说,我原以为令堂只是被武力高强之人断了心脉,这种伤虽然棘手,于我而言并非难事,但未想到,经过刚才复诊,我发现令堂体内中了一味毒。”
“毒?!!”
“不错。这解药,我却没有。”
江子风逼问:“既然没有解药,阁下又如何得知此毒?”
鬼医得意洋洋地负起手,“实不相瞒,曾经夜神教教主在此处寻医,中的便是此毒,我以神丹为其续命,连夜制药,循环往复失败无数次,终于在第一百零一天合成解药。”
楚离听到江湖第一魔教的名字,眼神中已有些惧色,可江子风并不觉得“夜神教”区区三字蕴含什么威力。
他追问:“你既做成了解药,为何又说自己没有解药?!”
“因为教主服药痊愈后,悉数将解药带走了。”
“你总该记得药方吧?!”
鬼医晃晃脑袋,大言不惭道:“我忘了。”
江子风只想骂娘。
“这位老头爷爷,既然你不愿意治病,我和鼠兄强烈要求退钱。”
鬼医想到木箱里晃眼的金锭,脸色一变,改口道:“小兄弟,教主当年吩咐我不要将解药透露给他人,我实在无法抗命行事,除了毒,别的内伤外伤我都会为令堂治好。”
江子风揉出一头乱毛,又道:“鼠兄曾告诉我,魔教教主这几年在闭关修行,您就算偷偷给我们解药,他也绝不会知道呀!”
鬼医背过身,斩钉截铁:“不行。我同你说了,我不是背信弃义的人,我得信守承诺。”
江子风真的想骂娘。
整整一个月,孟远没得到任何有关夜光鼠的行踪。
手下要么抓错人,要么带回毫无价值的信息,他的耐心被反复挑战,直到某位同夜光鼠三分相像的女子被抓到面前,他忍不住大发雷霆让所有饭桶连带那个哭哭啼啼的女人一同滚出去。
他扶着额,气得头脑发晕,始终无法相信凭慕容与六扇门的势力,怎么会寻不到两个小贼?!
他生了很久闷气,想到那个被误抓的女人,竟有点儿哭笑不得,甚至联想到夜光鼠扮女装阴阴柔柔的模样。
他突然眼中一亮。
“都过来!”
手下忙整整齐齐踏进室内,垂头低目。
“你们。”孟远背起手踱步,“有没有见过可疑的女子。”
“一对。”孟远补充。
墙角几人突然茅塞顿开。
他们站到人前,弯腰行礼。
“禀报大人,我们似乎见过。”
“说说。”
听着他们形容音容面貌举止,孟远将牙咬得咯咯作响——这不是夜光鼠疯子江还会是谁?!
其他大群武士仿佛也瞬间头脑开光,纷纷出声示意。
“排好队,一一来说。”
于是在孟远的排除整理下,夜光鼠与江子风一个月的行踪尽入指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