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电视机偶尔闪着花白,带起滋啦的电流声,毫无意义的节目正在放着,屏幕里的欢声笑语与这个家格格不入。方容刚打开门,女人头也不回地冷冷说:“还知道回来?整天不伦不类到处乱蹿,跟老鼠似的。”
门口的地毯脏得看不出颜色,地上零星地溅洒着尖锐的碎片。方容默不作声,只换了拖鞋,走过去徒手捡起那些利器残渣。
厨房里的中年男人在忙碌,油烟滚滚。他蹲在地上,被呛得咳了几声,马艳丽冰冷地瞥了他一眼,阴阳怪气道:“病殃殃的,炒个菜都炒不动,别人看了还以为我们虐待你。”
方容没有说话,她继续针锋相对:“今天跑哪儿去了?”
她等了片刻,看见方容始终没有说话的意思,不耐烦道:“说话!你是哑巴吗?”
“去打工。”
“打工打工,又是打工!你打那个工有什么屁用,上个月工资都不给你结,你还去?!”
方容的手一滞,痛感袭来,他很快回神。把指尖的尖碎拔掉,他若无其事地低声说:“明天就辞了。”
“工资呢?”马艳丽把眼睛一瞪:“我告诉你,你弟弟过两天就要开学了,私立学校学费高得吓死人,你不把钱交出来,哪来的钱供他读书?你不打紧,不代表你弟弟无所谓,他可是要上重点大学的!”
方容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盯着那颗滚圆的血珠,小声地说:“我没钱。”
“没钱?!”马艳丽指着他,红彤彤的尖长指甲像是血盆大口,她尖锐又冷冰冰地怒声骂道:“真他妈白养你这杂种了,还不如养条狗!狗还会摇尾巴呢,你他妈只会摆一张死人脸,给谁看呢?!你爸也是没用的,孬种一个,把钱给你这种垃圾读书,我真是把心喂了狗,死心塌地要跟着这个废物!”
她似乎是越说越愤怒,哆嗦着猛地站起就要动手,厨房里的男人突然冲出来拦住,在一片混乱中喊道:“方容,去叫你弟弟出来吃饭!快去!”
方容把垃圾扔进桶里,又把血迹在衣角上抹干净,才垂着眼睛去敲门。
“干嘛?”
男孩不耐烦地打开门。他的脸和马艳丽长得有八分像,一样的丹凤眼薄嘴唇,眼神尽是自傲与鄙夷,显得尖酸又刻薄。
方容像是交代任务一样,古板地说:“吃饭。”
辱骂声从头到尾都没有停止,各种难听的话毫无保留地落进耳朵里。方明扫了狭小的客厅一眼,讥诮道:“怎么,又惹我妈生气了?”
方容不说话。
又是这副死人样。方明无趣地关上门,趿拉着拖鞋走过去,没事人一样地嚷嚷道:“吵什么吵什么,你们不吃我还要吃呢!”
马艳丽看到宝贝儿子,再怎么满心愤懑都只得往肚里咽,高跟鞋哒哒哒地重重撞在地面,餐桌旁的凳子猛地吱啦一拉——
楼下的人毫不客气地骂道:“马艳丽你他妈有病啊,泼妇似的整天叽叽喳喳个不停,净会惹事!安静点不发骚会死是吗?!”
周围的邻居推开窗,看热闹似的发出哄笑。马艳丽的脸白了又青,忍气吞声地拿起碗筷,颐指气使道:“看看看,看你妈看!把窗给我关了!”
方行良啪地一声把掉漆的绿色木窗关上,揶揄、嘲讽的视线终于被隔绝在外,马艳丽舒了一口气,坐在凳子上把高跟鞋踢掉,“吃饭啊!你们不吃我还要吃呢!来,明明,把这个腿给夹了。”
唯一一个腿被放进方明的碗里。方容习以为常地坐下去,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去——马艳丽这顿饭是不会再提钱的事情了。
好景不长,晚上睡觉的时候,他感觉门缝被悄悄打开一条缝。神经脆弱导致的长期失眠让他变得特别敏感,他听见有人在耳边说:“那个女人又来了。”
不是方明的声音,这种音色奇怪又毫无特色,但足以让他辨认出是谁。他睁开眼,没有说话,只在黑暗里静静看着那个蹑手蹑脚的人影。
上铺翻动了一下,方明似乎是被影响了,马艳丽踮着脚的动作凝滞在半空,直到动静消失,她才继续翻找。
柜子里、抽屉里、床底下,她着急又小心翼翼地一一搜寻,直到摸索到方容床边。
方容闭上眼睛,把呼吸放缓放轻,作出熟睡的样子。马艳丽盯着他看了半天,似乎是在确认什么,半晌才把手悄悄探入枕头底下。他感觉自己的脑袋被轻轻地抬起又偏向一侧,一只手在下方仔仔细细地来回探索,最后终于不耐烦地把一整个枕头抽出来,他猝不及防地撞上坚硬的木板,吃痛地睁开眼。
马艳丽已经把枕套枕芯拆出来,又搜了个遍,一无所获。她把东西一股脑砸到方容脸上,盯着他,勾起渗人的笑容:“你有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