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在店门口的路人互相推辞着。宋朝唯听着也算是明白了，这家店原来是不卖花灯，只做个雅趣的。从月护着她想要往前去，宋朝唯便去瞧那上面的字谜，只见写着：“一二三四五六七九十。”她心下疑惑，只想着，这算是什么谜了。

小公主在太学院里什么都学得好，诗词文章无一不佳，唯有猜谜这块永远都是差人一步。她有自知之明的，但这盏琉璃花灯的确是好看得紧，比起宫里那些个人做出来的还有勾她的魂些。是以这会儿，那些量力而行的念头便也都去了九霄云外了。

世人在面对自己所求之物时，理智总会星离云散。尤其是没什么欲望的人，瞧见了想要的东西，有了欲望，那些克制便更是荡然无存。宋朝唯其实也并不是非要得到这一盏灯不可，即便拿不到，也许明日就完了，但并不代表她此刻可以坦然路过。

然而人的能力的确有限，被学子们高赞的清河公主的确不会这个灯谜。

她有些难过，但也只是有一些而已。更多的是已经尝试过，得到便是没缘分，那便算了的念头。也并不觉得猜不出来丢了颜面，身姿依旧端雅婀娜。唇畔并没有丧心的垂下，只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而忽有一个温润声音自左侧传来，说的是一个“兲。”

宋朝唯后知后觉的灵光一现，缺了一个八，的确该是兲。她也将此归入了没缘分的一个原由里，不然为什么是在这人说出来后才能显现在脑海里呢。气量并算大的宋朝唯觉着自己还是不要侧首去瞧得好，若是一个把持不住，拿了清河的身份去压人，让他将灯让给自己，便实在是不妥当了。作为失败者的宋朝唯，想着自己还是离开才对。

她越想越觉得应该要如此。但天意总是难测，例如说这盏灯又在转了一圈后回到了她的眼前。是了，琉璃花灯被一个穿着青色衣衫的人拿着，那人却走到了她的面前。

宋朝唯有些子奇怪，她想，难不成是自己在这儿看个字谜也能沾花惹草，惹上些桃花债，引得这个会灯谜的大才子也将花灯送到了她手上来。但她已经有另一位大才子了，若是舒参政在这儿，该也是会这个灯谜的，做人要专一。即便不专一，也需等到舒参政猜不对这个字谜后再说。她心绪在片刻之间走过九转回廊，挂上了温和的笑容，却在抬起头的那一刹变成其他，像是惊喜，“彦哥哥？”

站在她面前的青衫男子便是前些日子才在淮山上见过的段彦。满街花灯光辉明亮而温柔，将他本就如画的眉眼更衬出了十二分的雅润与清朗，他见着宋朝唯抬起了头，便扬了唇微微笑起来，一时间将整条街的花灯颜色全比了下去，明亮得甚至同高挂于空的那一明月并肩，而温和得似乎能在这萧瑟桂月令春芳百花重绽。

宋朝唯不由得想，段彦果然是生得极好的，无一不好无一不妙的那种好。她虽然觉着舒参政那样的清冽更具有男子气概些，但养在金陵富贵里的段彦也的的确确是极好。且比起舒参政那样有些许孤高如白雪的模样，段彦这般温柔似暖阳的在金陵城里或许更受追捧些。

毕竟不是谁都能受得住白雪，但委实是没有人不喜欢暖阳的。

“阿唯妹妹，赠你明月。”段彦在温柔笑意中如是说。

“这花灯这样好看，彦哥哥自己不用吗？”宋朝唯没有断然接下，只是问。

“姑娘家的东西我要来做什么。”段彦摇首，怕她不信似的，又温声说道，“碰巧遇见你，刚想同你打个招呼，却见你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怕打断你解谜的思绪，便也不曾出声。瞧你看了好一会儿，想来应该是喜欢的，刚好，我也没什么礼可送，也只能拿着个敷衍了事了，还盼着阿唯妹妹喜欢才好。”

他拿着琉璃花灯的手又往前递了递，见宋朝唯仍旧没什么动静。忽的又轻声笑了起来，比起适才的温柔仿佛又多了几分无法言说的苦意，像是裹着蜜糖的黄连。说出来的话也像是秋日里因风而微微凉的雨，“怎么了，年纪大了便要这样生疏吗？”

他语调语调依旧温柔，又有几点无可奈何。半字没有说曾经，却不由得令宋朝唯忆起了往年。当时年纪小，同段彦在太学里初见，好像是在一棵梨花树下，正是三月初春，梨花落得像白雪一样，总归是春色美少年也俊。那会儿在太学的关系极佳，他是最照顾她的人，也是她唯一的伙伴，什么事都会陪着她一块儿做，先生写不完的作业也可以无怨地帮她誊写，且是依着她的字迹。他誊写之时，宋朝唯便会坐在一旁吃他特意带来的小点心，蒋国公府特有的小点心。而后来，宋朝唯不去太学了，段彦往来宫廷之时，也会给她带她最爱的蒋国公府的点心。

青梅竹马正年少，无忧无虑时光也正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生疏冷淡起来的，宋朝唯此刻却记不太清了。兴许是因着隔了太久。但如今他这样一句话，不禁又让宋朝唯忆起了当年。当年他也总是这样说话，末字的语调微微扬起，却又依旧温柔。

是啊，当年他们曾那样好。

宋朝唯嫣然而笑，从他手中接过了那一盏琉璃花灯，“谢谢彦哥哥。”

一如多年以前她从他手中接过点心，说得也是这一句话。

段彦瞧着她顾盼生辉的模样，唇边不由得也漫上了相似的灿烂明媚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