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应十一岁那年知道“引灵界”。

引灵，从字面来看，就是引导亡灵去往该去的地方。

这个世界像一栋楼房，最上层是神界。这个神不同于民间传说的什么玉皇大帝那种神仙，而是指这片大地最初的祖神。现在传说中的神界没有丝毫消息，不知道从哪里的消息，说神都已经陨落了。神界往下是凡界，凡界还分人界和精怪界，二者相互覆盖，人大概是天地的宠儿，与精怪共享凡界，却可以不受精怪界打扰。凡界往下，是地府，死去的人和精怪的魂灵都晦前往地府，化作地府千万生灵，等待机缘再次化人或化精怪回到凡界。地府再往下，是茫茫万丈混沌，无生无死，无人可探。

魂灵前往地府，就需要引灵师的指引。

引灵界不像地府那样是一个和人界不同的空间，引灵界更像是武侠小说里的江湖，隐藏在人界中，不知在何处，又无处不在。

这些引灵的人叫做引灵师，他们能与地府沟通，在人世行走，负责指引魂灵，消除祸乱人世的恶灵，维护凡界和地府的平稳。

这听起来很像人们所说的道士，然而引灵师和道士不同，道士是在道教兴起后，普通人后天借助符箓符咒等修炼得道，道士除了清除亡灵，还有其他占吉卜凶，看风望水的业务。

而引灵师的能力是天生的。

没有人知道引灵界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也没有人知道这些与常人一般会生老病死的人世从何而来的引灵能力，引灵界似乎一直存在着，又似乎是突然出现的，在千百年的发展中形成家族式的传承。

引灵界看重的是天生的血脉，也就是天生灵力，这有点像修仙小说里说的什么灵根，天生的资质对引灵师以后的成就有着重要的影响。

引灵师大多以灵力为媒介，也就是自己的血，送魂灵入地府，这也是引灵界重血脉的原因，灵力强的人，一滴血能送走好几个魂灵，灵力弱的人，甚至要放一碗血才能送走一个。

引灵界也有少数离开家族游历在外的引灵师，被称为散师，散师之间，也有师徒关系的。范应曾经猜测王叔就是散师，但被谢家人找上来后，他开始怀疑自己原来的判断了。

范应对引灵界的认识，都来自王叔，他自己的家庭是个很普通的中产阶级家庭，家里除了他，从没有人经历过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可以说，如果没有王叔，范应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和引灵界有关系。

虽然现在范应也和引灵界也没什么关系。

范应现在在做引灵的事，不过这完全是因为范应自己不争气，被地府判官坑了，成了半个地府编外临时工。

那是一次意外，范应路遇一只凶灵袭击普通人，出手打散了那只凶灵，结果被路过的地府工作人员看到，地府工作人员看他不是出自引灵界哪个家族，年纪又小，偏偏天赋不错，骗范应入黄泉。

范应是孤儿，在孤儿院长到九岁，才被现在的范家收养的，范应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无意弄丢了他还是不想要他，他在小时候会在意这个问题，想到会忍不住伤心难过，后来渐渐长大了，也不去想这事了。他一度以为自己是释怀了。

后来在黄泉那次，判官用他身世做条件，让范应答应在引灵时记录魂灵生平大概。范应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是很在意自己是被弄丢的，还是被遗弃了。

记录魂灵生平本是判官的活，魂灵入黄泉进地府后，由判官审魂灵是非功过，查魂灵生平并记录在案。判官让范应在引灵时就探查了魂灵生平并记录基本信息，等到魂灵进了地府，查功过善恶详细信息时就方便了许多。

不得不说判官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为了让范应好好工作，判官还给了范应一本册子，范应在册子上写的信息能在判官的主册上显示，除了册子，还有溯灵术，用以查探魂灵生平。

除了发配工作工具，判官还职场激励手段，承诺范应，范应引的灵越多，他的册子就能升级，能拥有判官主册的查活人来历生平的功能。

从此，范应本人未入引灵界，却先成了积极引渡亡灵的先进分子。

虽然他主要是为了升级。

……

范应一整个下午在博物馆里，待到闭馆，才回校。他是搭公交回学校的，有点远，到校时天都已经暗下来了。

学校里还是不出人意料的空空荡荡，林荫道上的落叶没人扫，积了薄薄一层，走上去，鞋底和落叶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落叶里混着小小的圆圆的香樟树果实，熟了的果实紫的发黑，一脚踩下去汁液迸出，染得地面也是一小滩一小滩的紫色。

林荫道边上的教学楼安安静静，第三教学楼的地下室入口里面黑幽幽的，范应联想到一张张开的大嘴。地下室入口边上的门卫厅亮着，与林荫道路灯相互照应着，门卫厅里，大爷在炒菜准备吃晚饭。范应闻着味道想打喷嚏，大爷辣椒放的有点多，嗯，口味还挺重。

也许是辣椒火辣辣的味道的刺激，范应看第三教学楼的异样感现在也没了，范应打了个喷嚏，揉一揉鼻子，接着走了。

走出林荫道，人突然变多。现在也算是饭点，这条路上来往的是去学校西门，学生一般称侧门的小吃街吃晚餐的学生，和送外卖的外卖员。人不算多，但总比半天不见一个人的其他地方要好。

范应看了看时间，虽然还在食堂供应饭菜的时间，但是吧，范应回忆了一下昨天的食堂，那熟悉的青椒炒菜椒，水焖小青菜，或许今天还会有一道包菜炒红薯粉，再配上松散干硬的半温不温的发黄米饭。范应绕了个弯，往小吃街走。

小长假期间，就算是平时最热闹人流量最大的小吃街也冷淡了许多，不少商铺关了门，挂上暂不营业的牌子。范应找了家人多一点的饭馆，点了两个菜，坐下等着上菜。

坐他对桌的是一对小情侣，女孩子正在生气，板着张脸挑刺，她男朋友小心翼翼讨好着，用甜话哄女朋友。范应离得近，难免听到小情侣之间说话。

“那个女的好看吧，比我好看是吧。”

“不是，我没看那个女生啊，我就是看她裙子好看。”

“哦，人家好看，穿的裙子也好看，反正就是比我好看。”

“我都不知道那个人长什么样我怎么知道好不好看。”

“刚刚谁说的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