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落之今天捡了一个人回来。
她很少带人回来,或者说是从来不带人回她的小院里。天下人都知道,宋落之医术高明,天下人也都知道,宋落之从来没给谁瞧过病,她只救她自己。
一个只救自己的人,却成了誉满天下的名医。
这事听上去荒唐可笑,但这天下比这荒唐可笑的事多了去了,所以也没什么人太在意。
只是这样的一个宋落之,偏偏今天捡了一个昏死过去的,看上去命不久矣的姑娘回来。大约在傍晚的时候,竹林里的柴扉迎来她急急的脚步。
彼时她那两个名叫豆浆和油条的弟子正一个在煎药,一个在煮粥,两个人蹲在小炉子边被熏得满脸乌黑。听到动静后,她们齐齐地抬头一看,看见自己师父早起时还干干净净的脸,这会儿也变得和她们一样脏兮兮的。
不同的是,师父的身上也脏兮兮的,而且满是血污。
豆浆和油条心里一紧,接着就瞧见师父肩膀上搭着的一条手臂,和师父背后上的一个人。
这一刻,院子里安静了一下。静寂中师徒三人听见晚归的飞鸟掠过,林中沙沙作响。
接着,宋落之开口了,干脆利落。
“豆浆,不要熬美颜粥了,去烧开水,拿药粉。”
“油条,把这碗养生的药倒掉,煮治刀伤的药来。”
她吩咐完这两句后,背上的那人动了动,哼唧道:
“百忧老贼,拿我刀来!”
受了重伤的人的威胁丝毫没有力度,而且声音弱弱的,听了只会让人发笑。
宋落之便在听了这句话后笑了起来,眼睛一弯,盛着点落日的光彩。
笑得这么好看的宋落之补了一句话:
“油条,煮最苦的药给她。”
油条身形一顿,接着心中了然。
——啧,我还以为师父想开了要救人呢,合着她是捡了个姑娘来作弄啊。要知道,师父那最苦的药效果最好,可是也苦得惊人,根本没人能喝得下去。
诶,对了,那姑娘是不是得罪师父了?
油条好奇地扭头看,结果看到自己的师父亲自背那个姑娘进了她的卧房,还喊豆浆过去收拾。
这,不太对吧?
其实宋落之自己也觉得自己不对劲。
她是在山上采药时碰到的这姑娘。那时这姑娘浸在溪流里,在因刀伤而亡前恐怕会先被淹死。
宋落之很会见死不救,所以她起初并没有什么想法。唔,要说有什么想法的话,大概就是她看见了姑娘的模样和淡紫色衣服覆盖着的曼妙的身体后,心里感叹了句真是美人。
想救她,纯粹是因为这人意识模糊中挣扎着喊了句“百忧老贼,拿我刀来”。
百忧是谁?江湖中好像并没有这号人物。
听上去好像很厉害啊。
宋落之站定,细细地看起这个姑娘。这次除了看这个姑娘的脸和身子,她还往姑娘的腰上看去。这一看之下,她叹了口气。
宋落之叹口气,走过去,给她包扎了下,然后就急着去采药草。
对宋落之来说,采药草是一等一重要的事。这个和她素昧平生的姑娘固然奄奄一息,可是也比不得她的药草重要。所以,她能做的就是给姑娘简单地包扎一下,接着去采药草,回来时顺便把她背回去,仅此而已。
打定了主意的宋落之蹲下来开始给人包扎,包着包着,她却犯起了愁。
这山中,有狼有蛇,说不定还有人追杀,回头姑娘被咬上几口,这可就不太好了。
一般人这会儿大概会立刻把人往回背。
但是宋落之没有。她把姑娘挪到一个更平坦的地方,紧接着摸起自己的腰包,摸出一个小香囊。
宋落之把香囊里的东西在姑娘跟前撒了一圈。这东西驱兽防虫,还能防恶贼,非常好用。
给她身边撒上这么一圈东西,把她好好地圈起来,就等于告诉这山中野兽和恶贼:
这姑娘,是我宋落之的人。
谁也不许动。
宋落之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很满意。
让她苦恼的是也不知为什么,今天她采药草的速度有些快。明明左手边还有几株珍贵的植物等着她拿,她却和瞎了一般,愣是没看见,晃荡几圈后就下了山。
于是平常到了晚上才会回去的宋落之,今天早早地就回去了,还背了一个人。
吩咐完徒弟以后,宋落之把她带进自己的房里。
院里能住人的只有两间屋子,她住东侧,油条和豆浆住在西侧的大一点的屋子里。想来想去,好像目前只有她这里适合伤者住着。
宋落之就这么理所当然地轻轻把姑娘放在了自己的床上,亲自给她把脉,亲自给她换衣服。
被叫来收拾的豆浆走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自家师父小心翼翼地扒别人衣服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