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翊源起身,右手持圭,左手扶住革带,出门时看着殿前停候的金辂。
“请殿下登辇。”除非大朝,寻常是见不到太子金辂的,如今在见,李翊源觉得恍如隔世的感觉。
大夏制,皇太子金辂,赤质,金饰末,重较,箱画苣文鸟兽,黄屋,伏鹿轼龙辀,金凤一,在轼前,设鄣尘,硃黄盖里,轮画硃牙,左建旗戟九毓,右载閤戟,旗首金龙衔结绶及铃糹委,入鸾二铃,驾赤骝四,金鍐方釳,树翟尾五焦,镂锡,鞶缨九就,车驾由关雎右门出,至左翼门入太极殿。
此时,诸王列于太极殿丹陛下,勋臣文武皆朝服跟在其后,李翊源至丹陛下降辇,领着众人入殿,李翊源在礼官的引导前登上丹阙第二层,平日她所在的位子。
鸣鞭三声,“皇上驾到。”十五名大汗将军齐声高呼,天子驾临。
在秦钟的搀扶下,一身皇帝冕服的李美钧由左内门入殿,踏上九重高台,皇帝入座之后,卷帘将军将帘子卷起,气色不佳的皇帝端坐在九龙宝座之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山呼万岁的声音,响彻殿内,高坐御台,端坐于权利巅峰的快感,她也享受过。
“都平身吧。”天子的声音不大,却异常的清晰。
“谢皇上。”李翊源则坐到了属于她的位子,仅比九龙宝座低一级的蟠龙椅。
透过毓旒间的缝隙,李翊源见到了有些日子没见的老面孔们。
雍王一系远在金陵,如今的雍王李昭池,是庄献太子李晟的第八代,太宗时,对庄献太子一系多有照顾,太宗继位,便将李多堒封为雍王,幼子李多埌封为庆阳郡王。
秦王李信锘、齐王李衡铮、晋王李常溪、宁王李临城、辽王李恰埼、庆王李景堪、濮王李肇陸、荆王李垂塬、滕王李奇钺等人都到齐了。
李美钧右手扶在龙头扶手上,悠悠的开口说到:“去冬今春以来,山东大旱、直隶久旱,百姓无以为继,吃树皮、吃观音土,有些地方甚至易子而食。”李美钧的手紧紧的抓住扶手,关节处青筋暴起。
“兖州秀才方从仁率众劫掠军粮,开原守军拼死守卫,此事兹事体大,故朕让太子负责,太子。”
“儿臣在。”被点到名的李翊源起身,这事该有个结果了。
“说吧。”
“是,儿臣奉旨复查方从仁一案,命东宫属官蔡郗、许廷、高侍鹏前往山东调查,如今已有结论。”
“传。”
“皇上有旨:传蔡郗、许廷、高侍鹏觐见。”秦钟向前迈一小步挥动手中的拂尘。
大夏制,王公服紫,三品以上服赤,六品以上蓝袍,七品及未入流官员服青,蔡郗为从六品待诏服蓝,许廷、高侍鹏位在从七品服青袍。
“臣翰林庶吉士东宫待诏蔡郗,东宫侍读许廷,高侍鹏,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
“谢皇上。”
待三人都起身之后,李美钧才开口问到“你三人领太子之命前往山东,都查到些什么?”
“回皇上,臣等奉太子殿下之命前往山东,一路所见所闻都在这奏折之中。”蔡郗从袖中掏出一本厚厚的奏疏。
秦钟赶紧一路小跑的从丹陛上下来,接过转呈给天子,李美钧的脸色越发的凝重。
之前李翊源看过这封长达几万字的奏本,里面详细的记录了各府县的受灾情况,赤地千里,寸草不生,有些偏远的地方甚至易子而食。
“啪”李美钧重重的合上奏折,“传,高遂。”
“皇上有旨:宣司礼监秉笔内行厂提调高遂。”司礼监秉笔提调内行厂太监高遂,半月前悄然离京,悄地回京。
“内臣高遂叩见皇上。”作为天子近侍,高遂位在从三品,按例服大红独科花绫斗牛服。
“说吧。”
“内臣领旨。”高遂起身之后,向天子拱手施礼后说到。
“内臣奉旨与蔡待诏等一同前往山东,自去冬今春以来,山东兖州、济南、青州、莱州四府未有下雨,冬春连旱,又遇上夏旱,山东巡抚高平、布政使王希隐瞒不报,内臣奉陛下旨意,已将二人押解回京。”
李美钧看了一眼户部尚书叶达颖和内阁首辅黄昝,“首辅门生无数,你就不知道?”
“臣惶恐,臣识人不明,请皇上降罪。”黄昝对于山东的事很清楚,高平便是出自他的门下。
“得了,高侍鹏你来说说这丰济仓的事。”
“皇上容禀:本朝设立丰济仓是为了以备荒年所用,然而自景龙二十前起,山东布政司所属丰济仓便以是空仓,各府的丰济仓多半也是多年的陈粮,据山东布政使丰济仓大使陈生交代,原任山东巡抚,户部左侍郎谷为用,原任山东布政司,江南巡抚孟达,将本应入库的粮食倒卖,其中有几十万石粮食,被倒卖到了莫素,这是陈生的供状,皇上御览。”
高侍鹏从怀里掏出一本相册,今日的大朝,果然一个消息比一个消息劲爆。
“皇上,陈生与臣有旧怨,他这是挟私报复,皇上为臣做主。”
朝会到此,李美钧的身子已经靠在了一旁,若在平日,他这样的举动自然会引来御史的谏言,只是今日,御史言官们还没有功夫顾及到他这里。
“是非曲直自有定论,谷侍郎不必急着鸣冤叫屈,当刑部和大理寺都是群吃干饭的?”李翊源见情况不对,立刻接过话由。
李美钧让秦钟将账本交给了李翊源,这是让李翊源替他主持朝会的节奏,李翊源从秦钟手中接过账本。
“景龙二十四年三月,谷巡抚离任,孝敬白米五万。”
“景龙二十四年五月,谷巡抚任户部侍郎,孝敬白米十万。”
“景龙二十五年正月,孝敬谷侍郎白米十万。”李翊源念着账本,然后问到。
“谷侍郎,这陈生跟你是多大的仇,不到一年孝敬了你白米二十五万。”李翊源当然知道这白米的意思,二十五万两银子。
“陈仓侯何在?”
“臣张祁在。”张祁之子张至,是当年李翊源的夫婿候选人之一。
“景龙二十三年,袁记粮行分红,陈仓侯公子十万,武安侯三公子十万,没看出来,你们两家生财有道。”武安侯沈琦与陈仓侯家是姻亲,京中王公多是姻亲。
“在这本去年袁记粮行的年终分红的账单里,谷侍郎分了十万,孟达分了八万,张至分了十二万,沈晋分了十二万。”
“高侍鹏,山东布政司衙门的丰济仓被这些人倒卖了多少?各府的丰济仓又亏空了多少?”
“经查自景龙二十年以来,共计倒卖布政司衙门存粮一百三十万石,各府存粮约一百万石。”高侍鹏并没有说实话,这个数字还是他打折之后的,真实的数字都如实的记录李翊源手里的账本中。
“太子。”许久没有说话的李美钧突然出声。
“儿臣在。”李翊源此刻也拿不准主意,这件事关系太大,她不确定父皇有那么大的魄力。
“这事就交给你了。”李美钧最终还是将这件事交给李翊源,这样一件事要牵扯太多的精力,李美钧身体不好,这种事他还是管不了。
“儿臣遵旨。”李翊源再度翻开手中的账本,仔细的翻阅。
“来人,将户部侍郎谷为用、吏部侍郎高隶,都察院山东道给事中苟云川,御史林坤拿下。”
“殿下,两位御史纵然有过,也只是失察之罪。”都察院的头都御使陈鄂率先跳了出来。
“陈都御史为诸御史之首,更应该知道圣人云:正人先正己,你这两位下属干了些什么事,怕是你这位都御史都还不知道。”
陈鄂这人,景龙元年进士,当年他是坚决反对李翊源的人之一,这些年他一直都在给李翊源找不痛快。
“三木之下,屈打成招。”
“那就辛苦都御使了,盯着刑部和大理寺了。”李翊源不打算让内行厂和锦衣卫参与。
“立刻查抄谷为用、高隶等人的府邸,劳烦卿家辛苦些,盯着点。”陈鄂给李翊源找不痛快,李翊源也能给陈鄂找麻烦。
“四家相隔甚远,臣经不起折腾,臣请殿下再派他人。”
“不如就让督察院的同僚都去苟云川的府上见识一番,什么叫阳奉阴违。”李翊源之前让人注意了苟云川府上,这是典型的小官巨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