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楚皱着眉,好像真的有认真考虑苏卿卿的话,他这个样子,让人看了忍不住想踹他两脚,尤其是心急如焚的苏卿卿。
“看是看清楚了,可是只知道方向,你怎么去追,京城大的很,就算你去追了,就一定保证能追的上?”
“你只管告诉我,师父往哪里去了?!”
几乎在尾音刚落下的一刹那,苏卿卿已经举着两只手从自己面前跑了,大约跑了有几百步之后,又突然折了回来,气喘吁吁的看着秦楚。
“那个,那个,那,麻烦借我点银子,回头还你,我要吃饭,要买马,还要赶路。”
秦楚看着她那张泛红的脸,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水,一双眼睛明亮有神,就像母妃那样好看。
他低头,解下腰间的钱袋子,苏卿卿示意他替自己挂在腰上,秦楚蹲下身去,苏卿卿的腰身盈盈一握,腰间的玉带水花光亮,用的上好的天蚕丝,他笑笑,宿玉对她,果然用心。
“你也喜欢兰花?”
苏卿卿见钱袋子上面绣了几朵兰花,想起宿玉也喜欢把帕子上,钱袋上绣兰花的,不由得皱了皱眉。
“兰花高洁,君子,不正好应景吗?”
挂完钱袋,秦楚直起身子,忽然伸手摸摸苏卿卿的脑袋,说了句莫名其妙,无关风月的话。
“一路小心。”
苏卿卿刚走,秦楚身后便冒出两个人,全是普通着装,只是神色冷凝,拳头紧握,额间隐隐青筋微露,看上去像习武之人。
“主子,还要跟吗?”
秦楚想了想,指指苏卿卿离开的方向,“别跟乌云月了,就跟着这个丫头吧。”
乌云月所去方向,与苏卿卿现在跑的方向,完全是南辕北辙,大相径庭。
事情还没完,苏卿卿不能走的。
“另外,放出口风,就说户部侍郎,在外面圈养小妾。”
“是,属下领命。”
事情一直按照自己部署的去发展,到此为止,一步都没错,秦楚笑了笑,为自己偶尔冒出的风花雪月,儿女情长赶到羞愧。
多年屈辱,怎么能忘。
宿玉是在密报之后紧急出了侍郎府,彼时沈君正在帮他整理衣裳,宿玉迫不及待的推门而出,完全没有顾得上理会沈君当时脸色有多难看。
骑马而行,宿玉的御马之术,好到令人咂舌,他学东西向来很快,同样送去马场戏玩,一开始他只能牵着马溜,那时候的沈君万人追捧,人人都想跟她攀上交情。
高傲的沈君骑着一匹通体雪白,毫无杂色的马,在整个马场都是万众瞩目,会骑马的富家子弟多半认识,从小便耳濡目染,学会左右逢源,就算面对自己不喜欢的人,沈君都能做到客气有礼,欲拒还迎。
那时候的宿玉,独自牵着马在场边溜达,后来跟谁打了赌,下午便能够在马上纵横驰骋了。
那一天,是沈君对他刮目相看的第一次。
只是,今天他这样不顾一切,飞身上马而去,又是为了什么。
沈君穿着一件薄纱,里面的中衣微微透出鹅黄色,沈忠良连日来一直派人问她情况,毕竟是独女,捧在手心那么多年,现在嫁人,一朝远离相府,他自然是放心不下的。
只是,给够了宿玉面子,这人暖了两天,今日又如此反常,沈君深谙万事不可操之过急的道理,宿玉这类人,应该疏大于堵。
虽然宿玉曾经告诉自己,不要再做跟踪这样碍眼的事,可是,说归说,她还是一意孤行,没有把握,悬在半空的事情,对她沈君来说,绝对是不允许存在的。
她这次找的人,是轻功极好的,宿玉就算再防范,定然不会发觉异常。
是以,苏卿卿住的那处宅院,沈君一早就知道了,从洞房花烛夜宿玉跑掉的那一刻起,她便开始忍耐了。
现下正好苏卿卿自己脱离了宿玉的保护,沈君觉得有机可乘,于是又找了两路杀手,准备在苏卿卿出城之后,以绝后患。
堂前的荷花含苞待放,沈君命人折了几支放进屋子里,白荷纯洁无华,红荷灿烂热烈,她摸着那几乎开放的红荷,突然指甲轻轻一掐,那荷花的花苞便立刻耷拉下来,毫无生气。
苏卿卿指甲没长好,便雇了辆马车,秦楚还算大方,钱袋里有银子,还掺杂了一些碎金子,够她花上一段时日。
只是,马车走了三日,路上问了许多人,竟无人见过一个仙姿绰约的道长,苏卿卿觉得不妙,可是秦楚应该没有欺骗自己的理由,于是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赶路。
日上三竿的时候,车夫栓了马,去河边冲脸,苏卿卿的指头越发疼痛,没有换药,新长出来的指尖顶的白布血渍重重,她索性全都解开,也去了河边,把手全都泡进水里,瞬间的冰凉感刺激着她的感官,很舒服,可是重新拿起来手,又是火辣辣的刺疼。
“车夫,你确定往前走还有路?”
苏卿卿看着密林丛生,荆棘满满,本来还算开阔的山路变得陡峭狭窄起来,怎么看都不像有路的样子。
车夫抹了把嘴,憨笑道,“莫怕,这条路我走了十几年,往后过去,是盘旋上山,很陡峭,但是过了那盘山,下去便又开阔了,这里人少,但听你说的,如果道长往这个方向赶路,这条路是必选的。
阴凉,而且有水,路途也近。”
苏卿卿哦了一声,反过手背看着刚冒了个顶的指甲,粉嫩柔软,上面的皮肉已经翻红,有些狰狞崎岖。
“那我们走吧。”
三天了,连个影子都没追到,虽然心里隐隐怀疑,可是,她又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赶路,只盼望秦楚有点良心,不要骗她。
“姑娘,就算我不休息,你也得让这匹马喝点水,吃口草吧,我们连赶了三天的路,你看这马脚掌,蹄子都走掉了。”
为了证明所说无虚,车夫特意抚摸着马鬃,指着马蹄子让她看。
后脚掌确实走掉了一些,苏卿卿无法,只能干等着。
山涧流水的声音让她躁动的心稍微清爽了一些,苏卿卿看着日头越来越烈,终于忍不住又掏出一粒碎银,不舍的放在车夫面前。
“天黑之前,我们得下了这山。”
车夫连忙收起来,也不怜惜那马有多可怜,喜笑颜开说道,“自然,自然,下山之后再让这畜生休息,顺便找个铁匠铺,重新打个马蹄。”
上了车,果然一路如车夫所说,每每掀开帘子,就会发现,前面根本无路可走,可是转过去这一道弯,又会发现一条路横在眼前,有种绝处逢生,柳暗花明的感觉。
如此走了几十道弯,等路平坦了,苏卿卿的心才放下来。
她本以为碰到说胡话的车夫,却没想到诚不欺她。
那马看着也怪可怜,半块铁蹄子挂在脚掌上,一下山,车夫找了铁匠铺,苏卿卿又四处去问了人家,都说没有见过白衣道长,心里有多失望不言而喻。
苏卿卿喝了碗解暑汤,嘴唇上面的皮起了掉,掉了又发红的疼痛,嗓子里也冒了烟一样,浑身上去,没一处好受的地方。
从前觉得外面的日子潇洒光鲜,热闹好玩,在茅山上待得厌烦,如今想来,收拾包袱的时候,就该清醒,苏卿卿满心的后悔,却又无人倾诉,只好叹了口气,起身,桌子对面已经站了两个人。
目如鹰隼,直直的看着苏卿卿,关键是,他们二人手里都提着长剑,这架势苏卿卿见识过,就在那晚遇到四个黑衣人的时候,只可惜,这会儿身边没有宋楚,不,是没有秦楚。
那人的步步为营,似乎一开始就掐算好什么时候会出现黑衣人,什么时候会有一场大战,甚至那崖顶崖底,他都是早就预备好了,知道跳下去不会死,才那样义无反顾拉着自己跳了崖。
苏卿卿往后退了退,不远处的铁匠铺,车夫正拉着马准备补蹄子,苏卿卿见那两人还未动,拔腿就往铁匠铺跑去,车夫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缺了一片铁掌的马便疯了一般往前冲。
苏卿卿的头发在风中狂舞,也顾不上指甲疼,她双腿一夹,缰绳松了一些,右手还拿着沾了血的发簪,刚才那一下,如果不是用力稳住身形恐怕已经被马甩了下去。
后面那两人还没追上来,从旁边又杀出两个,苏卿卿急急改了方向,她本来就没什么技术,这匹马又是发疯一样,所以跑起来就跟疯马带着一个疯女人一样,那狂乱的发,那抽风的马,虽说山下的村子小,可还是闹了不小的动静。
接着又是一记猛扎,苏卿卿一边跟马道歉,一边低身伏在上面,手里的缰绳半分不敢松,脚蹬子逐渐踩不稳了,晃晃悠悠,犹如挂在马上,又像个筛子,随时都能掉下来。
她又改成双手抱住马脖子,双腿一夹,耳边能听到那几个人飞身赶来的脚步声,都是高手,苏卿卿五内俱焚,恨不能化身成马,赶紧跑起来,就在此时,那马忽然停了下来,开始左摇右晃,想要把上面的人甩下来。
苏卿卿终究没能抗得过这番猛烈扭转,她就像破碎的风筝,一下子甩到了地上,万幸的是,没有撞到石头。
她赶紧爬起来,刚一起身,那四个人已经全都站在她面前,虎视眈眈,风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