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宿玉根本没往心里去,反而回了他。
“帮我把今年的新茶装一壶出来,放我桌上就行。”
小厮赶紧退下去准备,新茶统共就带回来两桶,满朝文武,估计只有宿玉有这个待遇,今年雨水少,春茶产量太低,进贡到朝廷的好茶更是贵如金子。
就算有钱,也不一定买的到,好的,向来都是先紧着朝廷用的,沈忠良便是用的头一份好茶,作为贤胥的宿玉,自然少不了好处,宫里的太监扒着好的往外送,作为皇上的秦楚,反而喝的都是略微次的茶叶。
“大人,外头有人拜访,说是故人。”
一个小厮匆忙跑来,刚跟宿玉说完,那人脸色接着变了,故人能有几个,翻来覆去,除了苏卿卿就只剩一个乌云月了。
宿玉搁了,在屋内走了几个来回,让小厮把乌云月领了进来。
他跟那人对视着,两人都没有先开口,后来想是宿玉心虚,还念着当年的师徒情谊,含糊不清的叫了句,师父,草草了事。
乌云月自然不会放在心上,那日宿玉说过的话,犹如刀刻斧劈一般,句句印在心上。
既是做好了抉择,那么此刻他也不必再做伪装。
“宿玉,我来只为一件事,带走卿卿。”
宿玉双手负于身后,翻了几记冷眼,然后干脆答道。
“她不在我这,就算在我这里,也轮不到你来带走她。”
这样的鬼话,乌云月自然不信,他走到宿玉面前,强行跟他对视。
“宿玉,你听我说,你跟卿卿,字犯冲,若真心为了她好,你就不该把她留下,你能护得了她一时,护不了她一世,别忘了,你已娶妻,而你那位妻子,又是不能招惹的人。”
乌云月试图跟他讲道理,这样的话,他从未说过,尤其是字不合这种话,在宿玉听来,纯粹就是乌云月临时编造,为了哄骗自己的。
“乌云月,我初初喊你一声师父,不过是念旧情,如今听你这番话,又觉得自己自讨苦吃,你既然能说出这种胡言乱语,就该料到有一天,自己也会栽在上面。
修道之人,最忌患得患失,师父,你不是一直告诫我们,清心寡欲吗,为何自己就像个赌徒一般,为了卿卿,乱了分寸呢。”
宿玉走到门口,准备让小厮送他出去,他心情不错,所以不打算对他如何,可是,现在没有这样的打算,保不齐他想通了之后会对他做出什么样的事情,趁他还能大方处之,不如及早赶他出去。
乌云月站在那里,依旧是那熟悉的茕然孤姿,看了让人莫名的来气。
宿玉转过头,怒目而视,“乌云月,你还想让我怎样,杀了你,或者囚了你,让你这一世,都不得安宁,唯有这样,你才能安心,才能理得?”
“宿玉,我只想带走卿卿,她留下来,是会死的。”
乌云月不动怒,只是神伤,他咳了几声,又咽下去那股腥甜,以前师父说过,他这条命,生来就是为了成仙的,如果成不了仙,那边是浪费了仙缘。
眼看着大功告成,却迎来了自己的劫难,从他离开师父的一刻起,他曾经给自己卜过两卦,一次是在收留宿玉的时候,另外一次是在捡到苏卿卿的时候。
还剩下一卦,他却是再也不敢算了。
“焉知她跟着你,又会好过到哪里?风餐雨宿,到处去给人捉鬼,流离不定,难道要回茅山?乌云月,你早就回不去了。”
最后那句话,震得乌云月一惊,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宿玉,嘴唇动了动,却还是固执的盯着那双眼睛,“宿玉,你在说什么。”
宿玉扭过头,以威胁的话做诱饵,他不屑与此,可是看到乌云月失魂落魄的样子,又让他心里涌起报负的快感,想起那人心心念念的人,竟然脆弱不堪到此境地,宿玉不由得摇摇头。
“乌云月,难道师徒之间,都要一直存在这样不堪的事情,被人耻笑吗?”
宿玉忽然上前,将乌云月逼到角落里,这一刻,他就像志在必得的豹子,对眼前的猎物反复戏弄,看着他惊恐畏惧的样子,心里觉得无限快乐。
那个人的身影晃在面前,在他升仙之前,那人握着他的手,眉目如画,乌云月的名字是他起的,是他看着他长大的,第一句咒语,是他教的,就连初入俗世,也是他带着去领略的。
升仙之前,他飘在半空中,若有所思。
乌云月不明白他为什么迟迟不走,后来那人终于恍然大悟,踩了那云彩下来,拉着乌云月躲进那绵软的云层里,行了越矩之事。
自此以后,乌云月再没见过他。
之事,那人的名字,也被乌云月藏进心里,此时此刻,听着宿玉意有所指,他早就站立不稳,四处张望,唯恐那个他在乎的人,听到这样污秽的言语,对他失望,弃若敝履。
宿玉没想到自己的一番推测,竟然成真,尤其是看着乌云月手足无措的样子,他更是觉得难以置信,刚才的那番言语,是他曾经听到乌云月的呓语。
“师父,别......”
只此三个字,他不过胡乱一猜,却没想到真的有这样荒唐的事情发生。
“乌云月,你不会真的跟你师父......”
话音刚落,之间乌云月捂了耳朵,仓皇逃窜了。
宿玉站在那里,看着那白色的影子逐渐消失在门口,嘴角慢慢浮起一抹笑意,如此,甚好。
还以为多么高洁的一个人,成天专心修道,原不过是为了掩盖这样的腌臜,真是可笑至极,竟还妄想带走苏卿卿。
小厮过来附耳低语了几句话,宿玉起身,去正厅,恰好看见沈忠良迎面走来。
他躬身上前,“岳父大人安好。”
沈忠良停住脚步,伸手搭了一把他的胳膊,随即两人一左一右继续往前走,直到到了里面厢房,看见沈君一个人坐在那里,筷子迟迟没有拿起。
“君儿,为父过来看看,你跟宿玉是否一切都好。”
沈忠良坐下,宿玉跟着坐在沈君旁边,那人抬眼,双目含情,宿玉尴尬的别过脸去,夹了一些菜放进沈君的碗里,缓缓说道。
“多吃些菜。”
沈忠良看着沈君碗里的菜,眉头一皱,言语间已是不悦。
“宿玉,君儿向来不喜欢吃菜心,你为何还要夹到她碗里,难不成你连她的喜欢都不知?”
沈君莞尔一笑,倒也没有扭捏,夹起那菜心便往嘴里放,“父亲,跟阿玉在一块,我很多习惯都跟着改了,以前不吃菜心,不觉得味道有多好,可是如今习惯了,竟觉得以前排斥的味道,现在甘之如饴。
人都会变得,父亲,你还把我当以前的小孩子。”
见她刻意为自己解围,宿玉松了口气,如今的沈忠良,大权在握,虽说已经娶了沈君,可是很多事情,不得不顾及。
他反手握住沈君的手,那人顺势靠在宿玉肩头,柔声说道,“父亲,我与阿玉,情比金坚,你放心便是,朝堂之上,还需阿玉照应,你年纪大了,许多事情不必亲力亲为,父亲,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见她如此通情达理,沈忠良不由得咧嘴笑起来,“宿玉,我这宝贝女儿,教了一辈子,宠了一辈子,就没学会替别人考虑,如今我算是认了,有你,君儿什么都能习惯。”
这话一语双关,沈忠良虽然不喜欢掺和别人的家务事,可是沈君为了宿玉受的委屈,他又不能置之不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旁人又不能多说什么。
尤其是沈君,稍有点事,一定会拼了命的护着宿玉,就算你对这个女婿多么不满,她自己选的,又有什么办法。
宿玉是个聪明人,从一开始就知道该讨好谁,该如何取舍,所以沈忠良不担心别的,只担心,如果有一天,宿玉真的位高权重,是否会对沈君一如既往,礼让三分。
事情没到那个地步,谁都不能妄加猜测。
“岳父大人说笑了,君儿一直如此,天真烂漫,我自是会从一而终的待她。”
宿玉又替沈忠良倒了酒水,复又说道。
“岳父大人,今日本该我们夫妻二人前去拜访你的,为何晌午匆忙赶来,可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
沈忠良没抬头,一边吃菜一边状若无意的说道。
“也无什么要紧的事,只不过昨日大闹婚宴的那名女子,莫名其妙的失踪了,我过来就想问问,贤婿可知道她去了哪里,昨夜你......”
“父亲,你可真是会说笑,昨夜我跟阿玉一直在一起,怎么会知道那人去了哪里,再说,她一个素人,去哪,又跟我们何干,总之是个不识趣的人,走了就走了,只要别回来就行。”
沈君急着打断他,上前攀住沈忠良的胳膊,歪着身子撒起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