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珍失望地回到西郊同善的藏身之处,同善一看他那挫败的表情,就知铁定没戏,不禁感叹世态炎凉,人情如纸。
符珍灰心丧气地说道:\"我也纳闷,照理说曾国藩觉没有不出面的道理,至少也该有封回信。若没有你阿玛当年的保荐,又何来他今日的显赫?\"
\"是怕自己误蹈祸机,累及官运吧,其实,这还算好的。我阿玛为了整顿吏治,还有顺天乡试得罪过不少人,如今这些人恐怕无不抚掌称快,等着看他身首异处。对了,文馨呢?你有没有找到她?\"
\"同善,恐怕她是被家里人软禁起来了,我去了恭……内务府几次,都没办法打听到她家住哪儿。\"
\"我每次都把她送到翔凤胡同,她便不让我再进去,你有没有去那儿看看?\"
符珍低头嗫嚅:\"看是看了,可……还是找不到。\"
同善长叹一声:\"也罢,相见不如不见,这个时候和我走得越近就越危险。此刻没有消息也许就是最好的消息。\"
\"同善……我……\"符珍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
\"怎么了?\"
\"我今天来,确实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答应我,要挺住!\"
同善的心猛然下沉,有些害怕地望着符珍:\"是不是……我阿玛……\"
符珍不忍再言,只是点点头表示默认。
\"慈禧太后到底怎么说的?不是快到她的万寿吗?不是应该有加恩吗?难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见血?\"
符珍定了定神,双手扶住同善:\"听说原本要凌迟处死,加恩改判……斩立决!\"
一句话如五雷轰顶,震得同善浑身瘫软,双膝一弯,倒在椅子上:\"阿玛……阿玛……\"
\"同善,你不要这样,慈禧太后如今大权在握,说一不二,我等都无力回天,不幸中的大幸,你逃出来了,总算为你们全家留了一条根。\"
\"根?你明知道,我不是我阿玛的亲生儿子。\"
\"那也一样!同善,听我的,赶快走!不要做出亲者痛而仇者快的傻事!\"
同善的情绪稍作稳定,拉着符珍央求道:\"你答应我一件事,最后一件。\"
\"你说,只要我做得到。\"
\"想办法让我见我阿玛最后一面。我没有勇气去菜市口,你想办法让我混进宗人府。\"
\"这……\"
\"我求你。\"
同善作势就要下跪,符珍一把拦住:\"别,别这样!我尽力,尽力就是。\"
宗人府的高墙深院中,肃顺的意气差不多已被消耗得点滴不剩。他从看守那里得到消息,端华、载垣今早已勒令自尽,虽没轮到自己,也是凶多吉少。如果终归难逃一死,真希望能给他个痛快,杀人不过头点地,可千万别是个什么腰斩之类,要死不死的反受折磨。一想到处置谋逆的种种死法,他的背脊上一阵阵地发凉,他整个人蜷缩起来,灰头土脸地倚靠在潮湿的墙壁上,越发萎靡不振。突然,他听见锁钥声响,脚步杂乱,知是有人来了,他一下紧张起来。门被打开,一缕光线直射进来,刺得肃顺睁不开眼。只听见看守对着来人说:\"符珍大人,这不成,奴才家受过您的大恩,怎么能收您的钱呢?\"
符珍硬把一张银票塞进看守的口袋里:\"拿着和兄弟们吃酒,容我和中堂说几句道别的话。\"
\"奴才谢大人的赏,两位抓紧时间。\"看守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符珍和一个戴着斗笠的年轻人。
肃顺眯着眼打量来人,同善把斗笠一摘,露出那张布满胡渣的脸,一看肃顺这般惨淡光景,立刻哽咽了:\"阿玛……\"
肃顺喜出望外地对着同善:\"你果然没死,没被他们逮着?\"
\"是,符珍一直照顾儿子,今天也是他想了办法把儿子弄进来。\"
\"哦。\"肃顺对符珍报以感激的眼神,马上又问,\"你那两个姨娘,还有哥哥们都怎么样了?\"
\"三个哥哥均判了流放,姨娘遣返娘家,听说是文祥厚道,抄家的时候让管家挑出一些细软首饰,姨娘她们也能变卖度日。\"
\"厚道?哼,我们就是栽在\'鬼子六\'那帮人的手里,你还说他们厚道?\"
同善无心分辨,只是端详着肃顺,脱口说了句:\"阿玛,你……你瘦了。\"
肃顺被这样一句简单的话语瞬间暖到了心头,他上前一步,用手摸着同善的胡渣:\"该剃剃了。剃干净了,就想办法赶离开北京。\"
\"不、阿玛,我不能一个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