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文馨并没有遵守约定,还是来到德胜门下送别爱郎,急得同善骂她不听话:\"多热的天,中暑了可怎么好?\"训完了,又忍不住掏出帕子擦着她额头的汗珠。
\"就让我看着你走,不送你,心不定。\"
同善感动地攥着她的手,又对着如意和乌兰道:\"我可把她交给你们了,等我回来,再毫发无伤地还给我。\"
如意噗嗤笑了:\"是,奴才理会的,您就放心去吧。\"
同善一步一回头地上了马车,掀开车帘,然后含情脉脉地注视着文馨。文馨一边挥手,一边自言自语:\"等他回来,我决不再瞒。\"
如意和乌兰一愣,文馨却用更加肯定的语气下了决心:\"要杀要剐,随便阿玛。\"
奕马不停蹄地赶到热河。翌日于先帝灵前叩拜,感于昔日手足情深,不免失声痛哭一场。紧接着是叔嫂相见,彼此寒暄了一番,西太后用极其委屈的语调开口:\"我们孤儿寡妇,终于把六爷盼来了。\"
\"太后有事,尽管吩咐,臣不敢当太后一个\'盼\'字。\"
东太后忍不住开口问:\"那封东西……六爷可收到了?\"
奕点头默认。
东太后松了口气:\"那就好,现在里里外外顾命大臣一手把持,我们姐妹实在插不上手。凡事总得按规矩来,可他们胆子越来越大……\"
\"是呀,先帝龙驭上宾不过一月,他们就敢如此目中无人,拿着年幼的皇帝教训太后,这还得了?\"西太后的语气凌厉,处处透着对肃党的恨意。
见奕不说话,西太后对东太后使了个眼色,东太后立即领悟:\"我倒不明白,别人有错,八大臣可以用皇帝的上谕做文章,那顾命大臣犯了错,谁可以管?总不能叫他们无法无天了吧?\"
\"太后明鉴,顾命大臣蒙先帝托孤之重,对两宫及皇上无不敬之理。若当真有人骄狂不臣,任意妄为,自然有可以治他们的办法。\"
\"哦,怎么治?\"西太后来了劲。
\"先撤去顾命大臣之衔,再行定罪。\"
两宫不由面面相觑,西太后压低了声音:\"有把握吗?\"
\"不好说,中间布置,须得谨慎小心。打蛇打在七寸上,若有一处出了岔子,必将功亏一篑,前功尽弃。\"
西太后深沉地看了奕一眼,开口道:\"六爷分属懿亲,又有辅政之才。若能拨乱反正,姐姐,我看少不得让皇帝赏一个辅政叔王。\"
东太后一贯老实地跟随:\"就是这话。\"
奕立即伏地顿首:\"臣才具浅薄,怎敢当此殊恩?况臣一心只求大清万年基业稳如磐石!皇上再创康乾盛世!\"
一番冠冕堂皇的忠心表白之后,西太后令其起身,以极深沉的声音嘱咐道:\"六额驸那边,不用担心,六爷只管放手去做。\"
奕一愣,不知何时西太后已将景寿收服,但不管怎么说,八大臣里有了个内应,意味着有了内外并举的优势。奕为肃党牵制由来已久,此刻太后率先表示合作的诚意,无论如何没有拒绝的道理。奕沉吟的片刻,只想到了一件事,女主垂帘,不知对大清是福是祸?但他马上意识到只要凭议政王的身份从旁规导,与精明能干的西太后形成牵制之势,绝不会有让她将大清命运玩弄于鼓掌的危险。这样两害相衡之下,奕做出了一个足以改变大清命运的决断。
奕走出了东暖阁,独自徘徊在\"如意洲\"。他摸出荷包里那只珐琅金表看了一下,时辰尚早。他便漫步于绿树成荫的花园中,琢磨着西太后的一言一语,忍不住心潮起伏。算算离梓宫回銮,时间不到半月,就在这十五天内,一场政治浪潮就要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生死攸关,也许就在顷刻之间。
花丛中闪出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奕顿生警惕:\"谁?\"
一身孝服的崇惠走到面前,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六叔。\"
奕松了口气,望着崇惠道:\"原来是大公主。\"
崇惠客客气气地行了个家礼:\"六叔在想什么,仿佛心事重重。\"
\"没什么。\"
\"哦,六叔几时到的?\"
\"昨儿个晚上,这不,一早就去给先帝上香了。\"提到先帝,崇惠的眼圈红了,奕以长辈家常的口吻劝道,\"大公主节哀,丽贵太妃那里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务必差人告诉我一声。\"
\"多谢六叔。皇阿玛在时,六叔要能来看上一眼就好了。\"崇惠面露哀戚,奕只是点头,不忍再谈及先帝。
崇惠收起眼泪,掏出一块珐琅金表来,递到奕面前:\"六叔,你的东西掉了。\"
奕一看珐琅金表,顿时心生疑惑:\"不,我的表明明……大公主,你这是哪儿弄哪来的?\"
\"哦,一个奴才扫地的时候捡着的,让我瞧见了。我认得六叔的表,是宣宗皇帝赏赐的,不是一共有两块吗?我便拿了过来,难道我认错了?\"
\"不,是有两块,另一块,文馨贴身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