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贵妃点点头:\"是呀,今年是皇上的三十整寿,该好好地热闹下了。\"懿贵妃说完,又看了几眼荣禄,此时荣禄正低着头回话,一高一低,她便成俯视之势,目光不接,所以毫无顾忌,可以将他脸上的每一寸棱角都看得非常清楚。他鼻梁高挺,眉目清秀,虽然低着头,可仍能感到他身上散发出的男儿英气,与皇帝的一身病气相比,高下立判。主子不让起身,荣禄不敢造次,所以这个请安的姿势一直保持了很久,吉祥的脚步声才将二人之间这种尴尬的沉默打破。
\"懿主儿,手炉来了。\"
\"哦。\"懿贵妃将视线从荣禄身上移开,从吉祥手上接过手炉。
吉祥虽然感觉到了懿贵妃异样的情绪,可仍旧若无其事地笑道:\"懿主儿等急了吧?大阿哥喝汤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碗,奴才伺候他换了衣服才来。\"
\"哦,烫着没?\"
\"没有。\"
吉祥忍不住瞟了眼身旁一动不动的荣禄,懿贵妃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让他起来,忙对着荣禄歉然地说道:\"快起喀。\"
\"谢懿主儿。\"荣禄起身,对着懿贵妃微微一笑。
懿贵妃一颗心顿时七上八下,脸颊也跟着发烫。她定了定神,挑了几句场面话:\"七爷年轻气盛,要走的路还很长。神机营是得有你这样的青年才俊帮着他,好好用心,巴结差事,将来自有你的好处。\"
\"是。\"
那个原将临风雪涕却倍感温存的夜晚,支撑着懿贵妃在热河行宫度过了一整个漫长的寒冬。转眼间大地回春,万物复苏,有了那一次可遇不可求的邂逅,那一张偶尔想起便令人怦然心动的面孔,原本寂寥凄凉的时日也并不那么难熬了。
六月初九是皇帝万寿,这个在行宫度过的生日,皇帝一点儿也没有从简的意思。让懿贵妃忧心的是恭王赴行在贺寿的折子再次被压了下来,而且,行宫里流传着一种可怕的谣言,说恭王趁着与英法联军打交道,竟有自立的打算。皇帝虽然不至于偏信偏听,却难免不起戒备之心,因此贺寿的皇室宗亲里,竟没有恭王的一席之地。自己好不容易利用文馨晋封公主的名头,为他们兄弟阋墙找到了一个弥补的机会,却因为肃顺恶意中伤的谣言,心思尽付东流!
且说咸丰一早在澹泊敬诚殿接受百官朝贺,丹陛大乐,以皇子、亲王为首,按序排班,补褂加身。午宴设在福寿园,咸丰一面看戏,一面让贴身太监不停地擦汗,不到一个时辰,竟有些坐不住了。
崇惠也是汗流浃背,长寿打扇,玉乔奉茶,她恨不得把头上的沉重的朝冠立时摘了。皇后和丽妃的表情全随着咸丰的一动一静不停变换,全然没有心思听戏,入夏以来,咸丰皇帝的肺病没有半分起色,人也整个瘦了一圈。皇后一直记着太医的那句嘱咐,只要平安度过盛夏,秋凉必定好转。任谁都听得懂,太医的话只说了半句。剩下那半句没说出口的话,真叫人心惊肉跳,不敢去想!这句话,丽妃一直没有告诉女儿,崇惠也一直坚信,尚在盛年的父亲只要听从太医嘱咐,多加调养,不会出什么大事。
总算一出\"大闹天宫\"唱罢,皇帝吩咐换衣服。崇惠如释重负地换了一身轻纱便衣,一摇三摆地走回福寿园。远远望去,但见湖边长身玉立的人影,仿佛十分眼熟。待到走近数步,她才笑着喊了一声:\"符珍!\"
正在巡逻的符珍连忙回身行礼:\"大公主吉祥。\"
\"吉祥吉祥。\"玉乔扶着崇惠走到湖边,\"你怎么不进去听戏?\"
\"大公主忘了,我被撤去散佚大臣的职位,自然不得入座听戏的恩赏。\"
崇惠歉然地点点头:\"我忘了,哎,皇阿玛也是。\"刚要抱怨几句,又觉得有些唐突,便换了一种鼓励的语气道:\"不过照例万寿加恩,应该会有旨意的。\"
符珍识趣地摇摇头:\"符珍不敢指望,我可是把两个王爷都得罪了。\"
说道此处,两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崇惠点头:\"有道理。\"
符珍想了想拱手道:\"不过我听一个小太监说,万寿加恩,丽主儿要晋封贵妃了。先在这里给丽主儿道喜了。\"
\"嗐,奴才们私底下说的,做不得数。\"
\"若真是如此,可和\'那一位\'平起平坐了。\"
想到此处,崇惠倒整个人都来了劲,满脸掩饰不住的亢奋:\"是呀,她和我额娘同日进宫,要说有什么不如她,也就是我额娘生了个我了。\"
\"大公主何出此言?无论儿女,皆是父母骨肉,血脉相连。大公主人品贵重,为皇室宗女典范。\"
崇惠梨涡浅笑:\"看你,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我额娘生性寡淡,向来不计较名分得失,只是上至六宫嫔妃,下到太监宫女,哪个不是拜高踩低,见风使舵。有了贵妃名分,除了皇后,别人……就再也无法凌驾于我额娘之上了。\"
符珍对她的言外之意心领神会,不难听出这位庶出公主也吃过不少暗亏,于是鼓舞她道:\"大公主乃是皇女,即便庶出,那也是金枝玉叶,千娇万贵。有谁敢对大公主不敬,我瓜尔佳符珍第一个不答应!\"
崇惠主仆闻言,都忍不住有些诧异,符珍也觉唐突,忙低头垂眉,思索着用什么话来弥补自己的莽撞,突然,长寿急如风火地跑过来噗通跪倒。
\"什么事?\"崇惠问道。
长寿张口结舌:\"不不不……不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