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太大了。
中部地区鲜少下这么大的雨。
连双把笔放下，想了想发了个消息给许久不见的男朋友，原本是说好晚上去另一个校区找他。
【雨太大了，过去会比较迟，你别感冒了。】
桌上摆着的是电脑和写了一大堆的笔记，连双放下手机准备收拾东西。
【过不来就算了，我们分手吧。】
程海潮一贯是这样，带着一点任性。
连双打了个电话过去。
“怎么了呢？”他摘下眼镜，贴在额头上的刘海早就油腻了。
“没有，就是不喜欢你了。”程海潮有几秒没说话。“不是一时兴起，我们都不一样啦。”
连双看着电脑启动了屏幕保护。
“好。”又想了想。“我的东西你看一下不要的都扔了吧。”
他和程海潮在一起一年半。
匆匆而来，也急急而去。
程海潮倒是先挂了电话。
连双放空了自己十几分钟，直到高温炉加热时间的提示声响起。
他起身把仪器关了，走到水池边，用冷水洗了把脸。
下午的时候天黑得早，连双从窗子里看到自己映在上头的样子。
也是，程海潮怎么还能喜欢他。
逼着自己一个月之内把初稿给了老师，从前言到引用文献，翻译部分修改了十几次，更不要说正文。
连双瘦了十几斤，外出兼职的舍友看着连双在宿舍，差点没问出是谁这种话。
“哥，你这是给人拐山西挖煤了啊？瘦这么多？”林斌把包扔在桌上。
连双左手夹着根烟。“不如挖煤。”
林斌想想连双的导师。“是，杜刁刁手下。”
想当初大二，全班五十个人，硬生生挂了二十个。
及格率完美持平。
连双嗯了一声，继续盯着电脑，把外刊上的东西翻译了一遍抄在本子上。“回来做毕论？”
他把笔一放，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里头已经满了。
“是啊，你和那谁真分了？”林斌突然记起这个事。
“嗯。”连双把烟灰缸倒在垃圾桶里，伸了伸懒腰。
“情场失意连头都不剪了？”
连双把半长的头发随意扎了起来。“没空，我得去见杜刁刁了。”
连双六月初离开了他的大学，成了宿舍最早走的一个。
徐瑞欢和林斌把他送到火车站。
“连双，记得看来我啊。”老大抱了他一下。
“好。”他和老大徐瑞欢在同一个省，他点点头，拍了拍对方的背，应下了。
也没有那么不舍。
连双闭着眼脑子里飞快的过了一遍自己的四年。
大门口的绿化一年一变，广场上滑板的人一轮一轮的换。
连双坐在候车室的时候内心平静。
他的平板因为随机播放，也不知道是哪一场游戏的比赛视频。
他还记得程海潮趴在他腿上和他说这个战队太厉害了。
“你……你好，请问你，可以借我用一下手机吗？我的手机，掉了。”
打断他思绪的人看起来很小，感觉像刚毕业的高中生。
“嗯？”连双抬起头和对方对视。
“我的手机，掉了，可以接你的手机打一下电话吗？”他又重复了一遍。
“报号码。”
应是少年郎。
他报了一连串的号码。
连双听到有一位女性接了电话。
“哪位？”
“妈妈！”少年弯下腰，听见了亲人的声音，一双眼睛一下就红了，眼泪都要流出来的样子。“我的包不见了。”甚至语气里都含着满满的委屈。
“阿遥！？你在哪啊？”
“在回去的火车站，借的一个叔叔的手机。”
连双一手托着手机一手点着平板。
叔叔？
“记得谢谢人家，车票还在身上吗？”
“在的！”
“那我和你爸晚上去接你，不急啊，乖。”
连双看了一下对方拿在手上的票，目的地和他一样。
“坐吧。”收了手机，连双看了看对方惨兮兮的脸，把邻座的东西拎到地上。“去邵城？”
“嗯。”对方像是藏不住话。“姐姐过两天结婚，我请了几天假，没想到我的包掉了。”
“嗯。”连双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少年人眼睛看着他的平板。“你在看哪一场？”
连双稍稍侧过了平板。
“啊，这个战队超厉害。”少年人似乎看过这一场。“奥恩的大招，完全是比赛的终结点啊。”
连双也不记得自己怎么就分了一只耳机给对方。
甚至在车上也默许了少年换位子坐在自己身边的举动，
少年人叫祁遥。
连双点点头，没说自己的名字，帮着祁遥把行李拎了下来，就一个人先走了。
邵城小，连双还在路边低头等快车接单。
“就是这个叔叔。”
祁遥拉着一位女士说。
“谢谢你一路照顾阿遥啊。”祁遥的母亲笑了笑。“好巧啊，你要去哪，我送你。”
连双收了手机。“小事而已。”
祁遥大概比连双矮上了半个头，转身就拎起来连双的行李袋。“让我妈送你吧，反正她也没事。”
连双拒绝的功夫都没有，祁遥已经把东西搬远了。
“真是谢谢你了。”祁遥的妈妈又道了一次谢。
一路上祁遥都在和祁遥的妈妈说话。
“小连是毕业了吗？”
连双嗯了一声。“今年刚毕业。”
“打算做什么？”祁遥妈妈随意聊着。
“开个店吧。”目前连双不太想和人接触，估计开个小店，请了人帮忙自己到处转转。
“那我也就小你三岁。”祁遥有些惊讶，连双的打扮有些沧桑。
“你刚才电话里还喊人叔叔。”祁遥的妈妈笑着说自己儿子。
连双没吭声，到了他家门口谢过了祁遥和他妈妈。
“麻烦你们了。”连双把耳机摘下来，塞到包的侧兜，然后下车拿行李箱。
看着祁遥他们走远了，连双才掏出钥匙开门，他爸妈应该是不在的。
他爸忙着应酬，他妈忙着打牌，祁遥把包往一楼的沙发上一扔就准备回房间洗洗休息了。
他在祁遥妈妈的车上也没扯话，他的确准备开个店。
从敲定地址到准备好开店的东西，祁遥一直忙到了七月底，装修倒是简单。
租的是市中心的一套跃层，开的书店。
从定制书架还有设计卡号，以及给书分门别类，连双差点想撂挑子不干。
他还给一楼设计了一个类似吧台的地方，他想着是到时候有事没事捣鼓一些免费饮料，好不好喝随缘。
跑了几个书店找书，从几款二手买卖的软件里淘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他偶尔还是会发呆，想到一些事情，然后笑一笑。
书店开业是在八月中旬了，最开始只是在社交软件上宣传，所以没什么人来。
到了九月的周末，附近中学生常常成群结队的往这边跑。
二楼是静区，一楼相对热闹一些。
吵起来连双就受不住了，找了个小伙子帮他看着书店。
小姑娘不行，小姑娘搬不动书。
九月底回家当老师的徐瑞欢来了一趟，连双尽职尽责的伺候着。
“可以啊，这小日子。”徐瑞欢喝着连双榨的青瓜汁。
“闲着也是闲着。”连双没抬头。
“不是，你这头发该不会就没剪吧？”徐瑞欢看着连双扎在背后的头发，殊不知要不是见他连双胡子都不用剃。
连双没搭理他。
徐瑞欢拍了个照，发了朋友圈。
【徐瑞欢：连美人，怜美人。】
配图是连双低着头摆弄榨汁机。
比起在学校连双白了许多，加上前一段日子到处跑又瘦了一些。
比起当时瘦得像换了个人一样。
连双带着徐瑞欢在邵城逛了一圈，地方小，吃了还吃的逛了能逛的，也就一天。
“得了。”徐瑞欢洗完澡躺在连双在市区租的房子的沙发上。“林斌都要嫉妒死了。”
林斌考了公，短时间内不可能穿越半个中国来看望小伙伴，在朋友圈里撒泼打滚。
连双坐在一旁，他看到的内容都是林斌在指责徐瑞欢不去看他。
还有一个人。
【这是连双？】
连双点进那人的朋友圈，他早就屏蔽了，眼不见为净，这一刻却突然想知道他过得怎么样。
看起来还行，新的男朋友挺帅气。
徐瑞欢探过头瞄了一眼。
“和你比差远了。”徐瑞欢点了根烟。“现在程海潮不行了，玩在一起那一波人有点凶。”
连双嗯了一声，反正和他也没关系了。
徐瑞欢看着他没有问的意思也没在说话。
连双和程海潮在一起的时候，因为爱惜程海潮，一直没做到最后一步。
徐瑞欢一直没敢和连双说程海潮八成觉得连双人傻钱多。
徐瑞欢十一前走的。
“不多呆几天？”连双看着他收拾东西。
“老太太给我报了什么相亲活动，五天半，不去不行。”徐瑞欢撇撇嘴。
连双倒是笑了出来。“这种东西急不来。”
徐瑞欢打量着连双。“该不会是哪位大仙附在我连美人身上了吧。”
“走你的吧。”
连双再坐镇书店已经是十一了，比往常稍稍多了些人。
“你们老板在吗？”
“那儿坐着的。”
连双正看着一本不是那么正经的漫画。
祁遥没认出连大叔，倒是连双先看到他的。
“好久不见。”连双把书反扣在桌边。
“你好。”祁遥脸红了。“认不出来了。”
然后祁遥翻了翻自己的包。“你之前把耳机落在我妈妈车上了，后来我回学校了，暑假一直在参加学校的活动。”
连双接过了。“麻烦了。”
“不会。”祁遥看了看书店。“你开的？我到你家找你，然后有人说你在这开了书店我就来了。”
连双的店里不允许抽烟，他自己也不在店里抽。
祁遥本来是下午去连双家把耳机还了，没想到绕会市区这就已经快饭点了。
“我请你吃饭吧。”连双站起身，把耳机拿在手上。
不小心扫到了那本书。
祁遥弯下身去捡，倒是也没看内容。
也不怎么需要看内容，封面露骨的过分。
连双难得解释了一下。“这是我私人的书，不是书店里放的。”
祁遥低着头。“嗯，不然你的书店也开不下去了。”
连双倒是笑了出声，把书放进一边的柜子里。
他的性向没对谁隐瞒过，也不需要隐瞒。“走吧，想吃什么？”
祁遥跟在后头。“都行。”
“没有都行。”路过前台，连双把耳机给了前台。“帮我收起来。”
“那就湘菜吧？”祁遥有些纠结。
连双因为住的进，代步工具是小电驴，但是他觉得好吃的那一家又有些远。
其实是有些生疏的，至少对连双来说有些不习惯。
“我都可以啊，你点把，你带我来的，我哪里知道有什么好吃的。”祁遥摆摆手。
连双看了祁遥，祁遥正巧也看着他。
倒是祁遥先躲开了视线。
这个人好看过头了。
湘菜有些辣，祁遥的嘴唇都辣的微微肿了一些。
“好辣啊。”祁遥用纸巾擦了擦冰可乐的罐子外头，贴在嘴边上。
真是要了命。
“不会吃辣还吃湘菜？”连双倒是还好，他从小在南方的一些山地长大，大人说吃辣活血祛湿。
直到出了店了，祁遥还嘶啊斯啊的。
“你住哪啊？”连双问。
他觉得这孩子挺有意思的，而且并没有很不舒服的感觉，他往常谢了人一般都直接各回各家，今天却多问了几句。
“城北郊。”祁遥实话实说了。
连双想了想路程。“我给你打个车吧。”
祁遥点点头。“对了，你们店寒假招临时工吗？我工资低，又帅……”祁遥看了看连双，算了。
“我到时候通知你，哦，对了我没有你号码。”
单方面把号码给了连双的时候车已经来了，祁遥不得不上车。
【我是连双。】
是这个连，这个双。
连双待在店里觉得也没什么意思。
倒是去江南一带趁着淡季逛了几个景点。
听吴侬软语他倒是更自在一些。
住的是一家民宿。
却也挺自在，窗外的风景是真正的山和水，民宿的主人还感叹早些时候还能带他去摸螺蛳。
在朋友圈扔了几张和老板一起喝茶的照片，倒是挺多人评论。
直接找他的是祁遥和徐瑞欢。
【徐瑞欢：太过分了吧，人比人气死人啊。】
【连双：你还有寒暑假，过分什么过分。】
回复完就再也没有理他。
【祁遥：感觉附近好漂亮啊！好想去，吃的好吃吗！？】
连双偶尔出门会拍一些东西，祁遥往常就点个赞评论一下。
只有拍到了吃的，前面先赞美一下环境优美，后头就问好吃吗。
连双倒是碰巧看到了祁遥的朋友圈来过这附近的照片。
【连双：你不是来过这边？】
【祁遥：别提了，就今年夏天，无比热，我还中暑了，根本就没吃什么。】
要求二十天完成信息采集，祁遥他们组病的病，照顾的照顾，最后台风，弄得一群中原地区的孩子怀疑人生。
一周拼完了所有事情。
连双都能感受得出字里行间的苦哈哈。
【连双：你在哪个学校？我送点过去给你吃？】
是程海潮隔壁的学校。
连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样的，第二个念头是碰到程海潮要不要分一半？
也不一定碰得到。
连双是周六下午买的东西，夜里放在民宿的冰箱里，第二天一早的飞机。
到了祁遥的校区是下午三点。
祁遥把东西放进包里，还挺沉的。
“感恩投喂！”双手合十给连双鞠了一躬。
哭笑不得，连双摸了摸他的头。
“别乱讲话了。”
“施主还未用餐吧？请随我来。”祁遥带着连双去了后街。
连双倒是一次都没有来过。往常接程海潮都是去市中心吃饭。
没想到祁遥算的清楚。
“一共就那么几班飞机，机场到这边算一算也知道饲主大人没吃饭啊。”
祁遥给连双盛了一碗汤。
“本来想给你订酒店，但是又不知道你住什么时候。”
“周四回去。”连双喝汤。“我定好了酒店了。”
祁遥点点头。“这家的笋尖炒腊肉超级好吃。”
连双吃完饭，祁遥问了他再哪个酒店。
“我先回宿舍，明天再找你，你也要休息一下。”祁遥背着东西沉，也就没有去送连双。
连双倒是想不到程海潮第二天就知道他来了。
【程海潮：你来了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连双：旅游，你学业忙。】
程海潮的事他听林斌后来说过几句，以前说学业忙都是在和别的男人一起玩游戏。
分手之后私生活放荡，甚至在宿舍里做那些事。
【程海潮：不忙，你在哪我去找你。】
连双想了想，发了酒店的名字。
再见程海潮的感觉很奇怪，明明是同一个人，再也没有以前的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