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东海之畔。
自从救下银熠,君情只觉得日子变得充实起来。银熠除了打坐调息,几乎不做其他事。两人有时还会聊一会儿,但仅限于君情讲,银熠听。君情每日准备两人的食物,偶尔去林中弄些乱七八糟的无害草药给银熠,只觉比以前一人在这山林中生活好上不知多少。
老龟古稀年纪已经一万岁了,一年中有大半时间在“闭关”,实则君情知道古稀是在睡觉,不戳穿他罢了。而染墨更是几年才会来一次,呆不了几日便会离去。林中都是些灵根尚低的精怪,君情也无法真正与他们相处。三百多年,即便性情再温和,君情也会感到孤独,这也是他当初希望银熠留下的原因之一。
不过,虽然君情希望有人陪在身边,但他还是盼着银熠的伤势痊愈,灵力尽早恢复,因此更是为此费了不少心思。
虽为蛟妖,可君情从未滥杀过凡人,身上并无妖气,这一少年模样混入凡间集市,那些道士根本分辨不出来,只当是个凡间少见。而九天神域下凡之人,即便可窥见君情元神,但见君情灵气纯净,也不会做出什么降魔除妖的事来。因此,这方便了君情去凡间药堂寻些治疗内伤的方子。
这日清晨,正准备出门按照方子去林中找些草药,却见银熠也跟了出来。
看到跟出来的银熠,君情感到奇怪,道:“你今日不调息了吗?”
银熠却不语,只是看着君情。
君情更是疑惑,以为是银熠的伤势转好,便伸手探向银熠右手手腕处,等到感觉到手中偏冷的温度后,才突然发现自己这几日看多了凡间大夫把脉,下意识地便有样学样探向银熠腕脉处,却忘了自己根本不懂医术,顿时觉得窘迫无比。刚想收回手,哪想到银熠却反手一握,君情的手便被一只更大的手所握住。君情一愣,不解地望向银熠。
而银熠此时紧抿双唇,眉头蹙了起来,浅灰色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君情。
见此情形,君情心中竟然不合时宜地想到,这可第一次见银熠把情绪显露在外呢,心中更是好奇,便问道:“怎么了?”
“血。”
君情脸色一僵,本想糊弄过去,但转念一想,银熠既然已经知道了,不如坦白:“我的血可以治病,你可别嫌弃——唔,疼!”没想到刚开口那只手便被银熠握得更紧。
听到君情喊疼,银熠赶紧松了手,懊恼之色一闪而过,想上前去查看是否伤到君情,抬了抬右臂,最后还是放下垂在了身侧,一时无言。
君情见了银熠这般样子,也知他是担心自己,心中一暖,不由得笑了起来,道:“你不用担心,一点血而已,不碍事,伤不了本元,只盼你的伤势快些好起来。”
银熠道:“取血会令你不适。”
见银熠这般较真,君情只得半开玩笑道:“那你日后可别忘了我取血救命之恩!”
原来,蛟近于龙,也常有人把蛟唤作蛟龙,龙血可以治百病,纯净的蛟血也有同等功效。君情未造杀孽,他的血可谓纯净至极。
君情见银熠虽一直在打坐调息,可丝毫未恢复灵力,便想到用自己的血搀在汤药里试试。但连着喂了快半年,也没什么效果,最后只得去凡间寻一些治疗内伤的方子了。
银熠被封灵力,按理说是无法感受到药中的蛟血的,所以君情才会决定取自己的血试试。但不知为何,最终还是被银熠发现了。
好在银熠并未继续纠结于此事,但是却不许君情再取血了,只说:“你的血对我无用。”
此时的银熠却不知,他对这血认知的偏差,致使日后发生了一件令他每每想起便悔恨万分的事。
这日一早,君情便将银熠拉了出来,说是每日银熠都在打坐,怕是要被闷坏了,想带他去凡间逛逛。不过令君情惊讶的是,本以为会一口回绝他的银熠竟然同意了。
东海下面的水晶宫虽是龙族居所,但归根到底东海依旧是位于人界,离凡间集市并不远。
在去凡间小镇的路上,银熠与君情并行。如往常一般,君情一人在说着各种趣事,诸如“山中的红狐妖夫妇却添了一白狐女娃,公狐狸当场便跳了起来,差点没把狐狸洞给掀了,最后还是老树精提醒,那公狐与母狐的父母中皆有一人为白狐”此类,而银熠只是静静听着,偶尔发出一声“嗯”表示知晓了。
听着少年清润的嗓音不断在耳边响起,银熠不由地转头看向君情。君情并未发觉,仍在自顾自地说着。少年脸上尚未完全脱去稚气,每每说到有趣之事,那乌黑的眼睛都会笑得弯弯,温和中透着一股张扬活力。见此,慢慢地,银熠眸中出现了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