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讯报忙碌,没有讯报也忙碌,这是大司马府的常态。只要在战争中,大司马府就是一天十六个时辰连轴转,刚刚从汉中调回大司马府的逯杲很不习惯这样的节奏。前线不时有巴人袭扰,但在军营是安全的,大司马府的紧张气氛不逊于战时,并且没完没了。太过压抑的气氛,再就是不喜欢的职务。淖狡将他调回大司马府主要是基于战术方面的考量,在他看来逯杲是个细致的人,七年前项燕拜将他曾提醒过自己注意兵权,而今又改良了攻城战法,大幅减少攻城时的火药消耗,这样的人自然要在大司马府研究军事战术。
淖狡这样想没错,可逯杲真正喜欢的是军事战略。天下将倾,卫缭执掌的秦国国尉府必然有一套完整的战略,郦且主导的作战司自然也会有一套全面抵抗的战略。他真正想做的是参与军事战略的制定,修正其中的冗余和错误。
此时逯杲已经知道火药毫无储备,炮兵随时会处于无弹可用的状态。但局势越是危机,他就越是想通过战略上的巧妙制定为楚国赢得最终的胜利。可惜的是,他没有这个机会,他连进入正寝旁听会议的资格都没有——
作战司内部又分为攻、守、术三个部分。第一部分由郦且直接领导,负责制定攻占事宜和作战计划,当然也草拟战略计划。只是战略并不仅仅涉及到军事,还涉及外交,尤其涉及到经济。战争打得是钱粮,士卒再善战、武器再犀利,没有粟米布履酱肉也是无法长期支撑。
第二部分负责人是逯杲的熟人,曾经赏识他的景羁。换作其他任何一名楚军将率都不会因为逯杲出了计便荐他为誉士,可景羁会,他欣赏逯杲的急智。景羁负责的这一部分主要是国防计划,具体是要塞和城防的修筑和设防,所以称之为守。
最后一部分就是逯杲所在的术,由项燕的军司马彭宗负责。主要制定研究作战战术和编纂操典、作战条例。楚军操典和作战条例是在项燕任大司马府府尹时完成的,彭宗作为军司马自然参与其中。
不过真正干实事的人不是彭宗,而是刚刚从军校毕业能流畅写的那些学员,由他们负责与各师旅的将率士卒交谈,记录、整理、总结他们的作战经验,编写修改操典与条例;同时还要与军备司、造府工匠一起测定武器、用具、载具的性能,以作谋士制定计划时的依据。
逯杲不喜欢呆在术部,虽然淖狡曾暗示如果彭宗以后卸任,术部将完全交给他。每次经过郦且所在的大室,他总要瞄几眼。他现在也很关心秦国的动向,并自认为自己负责制定的战略计划、作战计划不会比郦且差到哪里去。遗憾的是,他没有机会。
“禀告逯君……”一个愣头青参谋见逯杲入堂,立即上来禀告,压根没有注意到逯杲的目光正盯着攻部大室。听到‘秦人来也’这种话,逯杲的心脏会控制不住突跳。
“造府所造四十五斤舰炮已运至郢都,军备司言今日将至武场试炮……”
“四十五斤舰炮……”逯杲拖长着调子。他看见郦且出了大室,拐向西面的厢房,当即扔下还在禀告的小参谋,三步作两步抢在厕所门口,等着郦且如厕更衣。
郦且果然是出来如厕的,远远的逯杲便对郦且揖礼,笑道:“见过郦君。”
如厕是一件肮脏的事情,直到造府做出了简易抽水马桶和水塔。郦且见逯杲揖礼,也虚揖了一下,答了一句。逯杲忙道:“秦人攻我,此大误也。”
“哦?”郦且奇怪逯杲的说法,欲问又不好问,逯杲是没有资格参与制定作战计划的。
“此时淮水未冻,战舟大可以将大军从下邳运回。”逯杲笑着道。
‘下邳’二字让郦且一怔,他直接问道:“你如何得知大军会在下邳?”
“大梁,坚城也。秦人非攻齐国,便攻我楚国。”逯杲心头暗喜,感觉自己猜对了。“我楚国恰与齐国绝交,此时攻齐,再善不过。而我军若要救齐,自当屯军于下邳,下邳乃……”
“大谬!”郦且神色一变。“我楚国既与齐国绝交,又为何要救齐国?”
郦且怒视逯杲,而后长袖一拂,也不如厕,直接转身走了。刚有些得意的逯杲见之一呆,他不由推开皮弁冠挠了挠头,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不可能啊!楚军如果想救齐国,又要兼顾西面的方城,最好的屯兵之处就是下邳,次之就是淮阴。逯杲之所以猜下邳是因为水流越快、水面越广的河流越难结冰,靠近山区的上游则很容易结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