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清扬伤势好些后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虽然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却总让人觉得他少了几分阳光。或许这次受伤对他打击挺大的,也成长了许多吧。
那个人,也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啊。
可苏婉兮却觉得,以前的凤清扬虽然很危险,但少年的稚嫩依旧存在,如今,却是有些模糊了。
凤清扬伤势好转,但墨染又陷入了旧疾折磨。这种周而复始的压抑一直萦绕在玄灵山。
好在,这也应该是墨染近几年来最后一次复发。
在法空上次追击来后,也是再也没有人来过这片地域。玄灵山下地势复杂,鬼雾四起,寻常人也是很难找到,更何况被结界封印,没有人指路是断然找不到入口的。在这些日子里,凤清扬也很少出山,通常出去一两日便归。
他们又过上了吃吃野果,或是直接清修的日子。
而苏婉兮则继续她的修行,日子一天天过去,距离她十八岁出山已经没有多少时日。
其间并未有过什么大事,只是在她十六岁时,玄机圣人便仙逝而去。
大家没有太多伤感,修仙者的夙愿就是得道成仙,玄机圣人得偿所愿,他们都为此感到高兴。
但墨染还是在灵牌前跪了几日几夜,无论如何对他来说汪玄机都是如师如父,从小抚养他长大,他心里还是有些难过的。
接下来的路,就真的得靠他们自己走了。
汪玄机只留给他们三人一句话。
“勿要执念太深,莫成千古遗恨”。
结界已经开始慢慢消散,十年苦修,苏婉兮终于要迎来她的十八岁生辰。
寻常女子十八岁,都在闺中待嫁,做得一手好女红。而她,只一身功法技艺,心中藏一人。
两个白影立于山头,一人出尘脱俗,容貌没有因为年岁而有丝毫改变;一人只到他肩头高度,却不再是幼女模样,身材高挑,肤若凝脂,一张鹅蛋脸,五官精致,眉目间流露出一种冷淡,与前者倒有几分相似。
墨染开口道:“婉兮,下个月,你就要出山了吧。”
“是。”苏婉兮轻声回道。
“在你去京都之前,我想你先去另一个地方。”
苏婉兮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他又道:“是宗门大会,让你去参加也是师父以前就嘱咐过的,你涉世未深,就算是你入京都前的磨练吧。你离开后我会闭关很长一段时间。”
苏婉兮点头应允,望着他平静的侧颜,心中却难以平静。
还有一月,就要离开公子了啊,十年,转眼即逝。
第二日清晨下了今年第一场雪,苏婉兮赶忙找了伞往三千亭去。
公子每年下雪都会在那里,她可以静静待在他身旁。
今年也许是她陪他看的最后一场雪了。
“转眼间,就已经过去二十一年了。当年,她也跟你现在一样。只可惜那时候我在她眼里不过是个小孩子罢了......那天下着大雪,我在外突然旧疾发作,疼得倒在地上起不来,她见着了,轻提裙摆朝我走来,那一刻,她像莲花一般在我心间绽开。”
公子说起她的时候,眉目间的柔情是苏婉兮从未见过的,他还说他为了待在她身边,他不惜装作哑巴两年,期间病痛发作,都是靠丹药支撑。直到他实在撑不下去,开口道出事实,那人也与他定下十年之约,如若她婚嫁,他便祝福她,如若她未嫁,他便强娶。
他说这话的时候有些自嘲,似乎,那女子与他约定只是因为不想伤害他,让他安心养伤。
苏婉兮多希望那女子已经婚嫁,可她又不舍得公子难过。
她真希望,她能这样一辈子陪他看雪。
可她也不知,她的存在,就注定了一切。也注定了,墨染,只能是她的意难平。
苏婉兮静静地看着他的侧颜,突然伸手抱住了他。那触摸到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间,却鬼使神差地没有推开她。
这一幕全然落在了山后来人的眼里,那相拥的二人仿佛刺痛了他的眼睛,一双细长的勾人眸子微微眯起,却满是阴沉。
他冷笑一声,拂袖离去。
在他离去的时候,墨染也轻轻推开了苏婉兮。
眼神有些复杂,最后终是叹息一声,“回去吧。”
墨染也不是不知道她的感情,只是,造化弄人。
虽然温暖,但始终不是他要的那份温暖罢了。
他的意难平,也从始至终,只有叶梦笙一人而已。
雪下得愈发肆意,将玄灵山整个包裹成了一片雪白色。山间再无嬉笑声,安静地像是陷入了沉睡一般。
“在她十八岁前,玄灵山只进不出。”
仿佛还是昨日的场景,但十年之期已至。
玄灵山安静地仿佛陷入了沉睡,山间连个飞鸟也没有。
苏婉兮佩剑走出了结界,与她同行的还有凤清扬。
回头看那山间,却是什么也再见不到。
玄灵山被隐蔽了。
这个她生活了十年的地方,像云烟般消散在眼前。
“走吧,只是设了新的结界而已。”凤清扬看她一眼,径直向前走去。
留恋的望了望那个公子所在的方向,苏婉兮垂眸,转身跟上了他。
二人没有在山下的廊城多作停留,只是买了一辆马车和一些干粮。
凤清扬没有灵力,苏婉兮不会骑马,只能以马车代步。
其实苏婉兮是不想他跟来的,但他以各种借口为由,甚至说可以让苏婉兮进入京都,令她无法拒绝。
但说实在的,这个马夫,除了长得太招摇,其他都还是不错的。
苏婉兮掀开帘子,突然道:“你这几年让人感觉怪怪的。”
男子一双细长的眸子好看的勾人心弦,白皙的肤色与红色的锦衣相衬,腰间是玄铁造成的腰带,三千青丝披散在身后,只用玉带束起些许,颇为慵懒随意,却不失华贵,哪怕此时他驾着马车奔驰在路上。
俊美如斯,苏婉兮倒是没再看得呆住。
凤清扬笑道:“是你多想了。”
“但愿吧。”苏婉兮看他一眼,淡淡说道,话音消散在风中。
宗门大会,二十年召开一次,彼时修仙人士集结,各宗门选出最杰出的弟子比试一番,论及名次,第一为修真界尊主,名满天下。
而大会则是由修仙世家宋门主持,据传宋门百年前出过一位得道仙人,故而才成了修仙届中如泰山般的存在。
玄真门汪玄机乃是六十年前的第一,大家尊称其为玄机圣人,当时他也不过二十来岁,却是天下人所敬仰的存在。而后六十年里,三届大会玄真门再未派出过人。
实则是门下只剩汪玄机一人,直到三十多年前墨染入门。他理应是上一届的第一,毕竟他当时修为已达一种高度,却执着守于那人身旁,自是没有参加。导致于墨染在界内籍籍无名,玄真门也逐渐淡出了修真界。
世人只知玄机圣人,却不知玄真门,更不知墨染一名。
师父是希望她来重扬门派,她也希望能够让玄真门,让公子受到天下人的尊重敬畏。玄真之人,绝不是泛泛无名之辈!
距离大会还有一月,他们快马加鞭赶路,需半月可至。时间倒是宽裕,因此苏婉兮二人也没有太匆忙。
十余日他们就已到达南部水城,距离大会举办地点已经不远。这座城靠水而立,商贩众多,自然也是繁华喧嚣。
此时夜色将近,二人找了一间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客栈落脚。苏婉兮刚拿出还剩下一些碎银的小钱袋,就被凤清扬拦下。
他轻笑一声,引来了不少周围女子的目光。只见他潇洒地走进店里,从腰间掏出一锭银子,放在了掌柜面前。
那掌柜连忙收下,笑得一副讨好模样,亲自带他们二人去了上好的客房。
“最多一两银子就能解决,给你财大气粗的,一给就二十两。”苏婉兮皱着眉头在他旁边小声说道。
凤清扬笑容更甚,“放心,咱不缺钱。”
遥想当年,哪怕是几个铜板,苏婉兮都是拿不出来的。所以见了他这模样,还是忍不住肉疼。
看来这贫富差距,无论在深山里待了多少年都是不会改变的。
在房门前简单说了几句,就各自回房了。
苏婉兮梳洗一番后,换了一身干净衣物,下楼来时,就见得凤清扬已经叫好了一桌饭菜等她。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丰盛的菜品,脸上虽无表情,眼睛里却亮闪闪的。
“以前没看出来,清扬哥哥是如此有钱的富家子弟。”苏婉兮坐下后不禁调笑道。
听她调侃,凤清扬的心情也十分不错,她在几年前向他讨药之后还从未再这样叫过他,他做出一副劳累的模样道:“为了你,为兄可是做了不少努力。”
苏婉兮不由挑起眉,“我这榜上大款的感受还真挺不错,就多谢清扬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