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成功蹲在河滩石上,看余巧巧将通草纸浸入冰水:“这丫头比军医验伤还仔细。”话音未落,忽见余巧巧捧着浸透的纸包转身,冻红的脸颊绽出梨涡:“这土能种冬麦!”
朔风掠过冰河卷起雪尘,晏陌迟望着她发梢凝的冰珠,忽然想起那夜她赤脚站在院里,说“要买三十车豆饼肥”时的神情。梅成功正欲搭话,却见亲兵策马奔来,马鞍旁悬着的信筒漆封赫然是朱砂虎纹。
“报!南唐游骑昨夜突袭河西驿!”
余巧巧手中通草纸落进冰窟,墨色字迹在激流中洇成团雾。
晏陌迟玄色斗篷扫过冰面,腰间玉珏撞出清响:“河西驿距此二百里,梅将军——”
“余老板莫慌!”梅成功翻身上马,玄铁护腕反射着雪光,“老子这就去会会那帮孙子!”他甩出枚青铜虎符掷给晏陌迟,“劳烦晏兄护着余老板回营!”
冰层在铁蹄下迸裂,余巧巧望着梅成功远去的背影,忽然抓住晏陌迟袖口:“河西驿是不是运粮的要道?”她指尖沾着冰河泥腥,在缂丝纹路上留下道污痕。
晏陌迟凝视着虎符上“祁连”二字,忽然想起五年前那个雪夜。彼时他攥着染血的军粮账簿跪在御前,而此刻掌心躺着能调三千精兵的符令。
冰河倒映着流云,他忽然轻笑:“余姑娘可还记得,我说过要你做擅长的事?”
余巧巧的鹿皮靴在冰面上碾出细碎裂痕,冰层下暗流涌动声似远古呓语。她俯身掬起一捧碎雪,任其在指缝间簌簌滑落:“春雷催苗,夏雨润穗,秋霖沤肥——”雪沫折射着日晖,在她睫羽上凝成七彩光晕。
梅成功玄铁护腕撞出清响,战靴碾碎河滩冻土:“余老板莫不是得了土地公托梦?”
他望着远处盐碱地泛起的霜白,像望见阵前倒下的同袍,“那鬼地方连骆驼刺都活不过三季。”
余巧巧忽然旋身,绯色发带扫过晏陌迟襟前沉水香。她指尖还沾着冰碴,却在虚空中勾勒出连绵青纱帐:“梅将军可见过碱蓬?这种草能吸盐如饮水,待其枯败翻作绿肥,三年便能化碱地为良田。”
晏陌迟望着她冻红的鼻尖,忽然想起御书房那盆枯死的素心兰。彼时他说“此花生性畏盐”,而今眼前人却说盐碱地里能种出牧马草。
“当真?”梅成功攥弯刀的手背暴起青筋,刀鞘上南唐人的血垢簌簌剥落。余巧巧退后半步,鹿皮靴陷入雪窝的触感让她想起春分踩秧的松软:“将军可曾留意,盐碱滩边缘总有几丛矮莎草?”
晏陌迟玄色斗篷忽被北风掀起,露出内衬银线绣的祁连山舆图。他伸手欲扶摇摇欲坠的余巧巧,却见她已灵巧地攀住冰裂处凸起的玄武岩。
“此去西行二十里,便是‘鬼见愁’盐沼。”梅成功摩挲着刀柄上的狼首雕纹,“上月巡防队在那折了三个兄弟——不是南唐人,是流沙。”
余巧巧攥着浸透的通草纸包转身,冰水顺着指缝滴在晏陌迟的缂丝斗篷上,晕开深色痕迹。她忽然想起老郎中说,这人身中七种剧毒却能谈笑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