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呢。”余巧巧指尖在碗沿轻轻画圈,“您老尝尝,这畜牲虽倔,炖透了倒比黄牛肉还香三分。”
肉块将将沾唇的刹那,东首突然传来木凳翻倒的巨响。
余大爷的大儿子余佑勤霍然起身,撞得面前汤碗倾覆,浑黄菜汤顺着桌缝滴滴答答往下淌。
这刺头青年此刻面色煞白,脖颈青筋暴起如同蚯蚓盘结。
瓷碗“当啷”砸在青石板上,裹着酱汁的肉块滚进鸡笼。余大爷瞧着老母鸡争相啄食,心疼得直拍大腿:“作死的孽障!”
余佑勤攥着老爹的竹筷,手背青筋暴起。
二十多双眼睛灼得他后背发烫,偏那余巧巧还笑盈盈望过来,倒像早等着这出戏码。
“夜、夜里荤腥积食”他喉结滚动两下,忽想起前日毒死的老鼠。
那畜生死时七窍流血,野狗嗅了都夹着尾巴逃,若这肉里真的是那被毒死的骡子
“前日黑娃同我说,”余巧巧突然开口,“勤哥儿在赌坊吹嘘,说家里藏着砒霜这般金贵物件。若哪个不长眼的惹着,便教他七步断肠——”
余大爷手中酒盅重重顿在桌上,浊酒溅湿了袖口:“混账话!那药粉是治驴马恶疮的!”枯枝似的手指戳向幼子,“老子统共就买三钱,藏在”
话音戛然而止。老眼扫见小儿子惨白的脸,余大爷后脊陡然发凉。
“大爷爷不妨找找?”余巧巧指尖轻叩碗沿,陶器发出闷响,“方才您老亲口说还剩着”
余大爷踉跄起身,紫膛脸涨成猪肝色。
东厢房木门“吱呀”晃荡,老骡嚼夜草的声响格外清晰。这当口,灶间忽传来瓦罐碎裂声,惊得众人齐齐转头。
“放屁!”余佑勤踹翻条凳,腌菜汤顺着桌沿往下淌,“你当衙门是你家开的?拿住赃了?见着画押了?”他梗着脖子嚷,偏不敢看余巧巧身后门神似的晏陌迟。
余大爷枯手抖如筛糠。
前日余多寿家的承欢被拖去祠堂,今早窦村长亲自押着驴车往县衙去。若这事真牵连到自家
“定是记岔了!”他忽然捶着胸口咳嗽,“哪有什么砒霜,早用完了!”
暮色里传来两声轻笑。
余巧巧端起陶碗,肉汤在碗底晃出粼粼油光:“您老莫怪,是我糊涂了。这哪是什么骡子肉,分明是西街王屠户送的豚肉。”
青布裙裾扫过门槛时,余佑勤瞥见碗底几点黑渍——分明是骡子特有的鬃毛。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塞了团棉花。
“爹你看她怂的!”待那抹青色转过篱笆,余佑勤一脚踢飞鸡食盆,“没凭没据的,吓唬谁呢?老子不过药死头畜牲。”
“畜你祖宗!”余大爷抄起鞋底砸过去,“那骡子顶三亩地的收成!你当余巧巧是吃素的?承欢这会子还在县衙吃板子呢!”
月牙爬上东厢房顶时,大儿媳舀着凉透的菜粥嘀咕:“小弟当真下毒了?”
“嚼蛆的婆娘!”余大爷劈手夺过粥勺。竹篱外忽传来几声猫叫,惊得他手一抖——灶王爷画像下,装砒霜的油纸包分明短了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