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见胡为民说这些时,眉梢微微扬起,脖颈上淡青的血管隐约可见。
不得不说,这个男人有时挺气人,但认真起来真帅!
“可徭役总是真的吧?”梁晓生背诵起《阿房宫赋》,“蜀山兀,阿房出……”
“杜牧写的是唐朝的赋,不是秦朝的史。”
胡为民突然笑了,要是说这个他可不困了。
“我查过资料,阿房宫根本没建成,秦始皇时期最大的工程是驰道和灵渠——前者用来运粮调兵,后者连通长江珠江,现在广西的稻田还在用呢。”
后世网络上对秦朝的评价可是有极大转变的,因为兴趣,他也查过不少资料,对此知之甚详。
江衫突然举起《十万个为什么》:“胡大哥,那长城呢?孟姜女哭倒的那个?”
“小丫头问得好。”胡为民不管江衫的反对,揉了揉她脑袋,侃侃而谈:“但长城不是秦朝才有的,燕赵早就在修。秦始皇只是把断墙连起来——而且用的是蒙恬的三十万边防军,不是征发的民夫。”
他顿了顿,见众人若有所思,便继续道:“当然,修长城肯定苦,但比起匈奴南下'杀略吏民,畜产无数',哪个更苦?
我也不是为秦朝洗白,一来长城是有正面作用的,我们不能抹黑长城的价值。二来,秦朝之后的历朝历代也都修过长城,难道历朝历代的帝王都是残暴不仁的帝王?”
更别说,到了如今,长城已经是中國的一张名片,更不能任人泼污水。
风突然大起来,书页哗啦啦翻动,停在《秦始皇本纪》那一章。龚雪伸手按住飞扬的纸页,指尖不经意擦过胡为民的手背。两人同时缩手,又同时去按下一页,指尖轻轻相碰。
“所以你想写什么样的故事?”龚雪轻声问。
胡为民望着远处,仿佛穿越了时光,看到了秦时的宫阙,“我想从秦孝公用商鞅变法开始写起。”
“秦孝公之前,秦国经历了自秦厉共公之后几代君位动荡,国力大为削弱。魏国趁秦国政局不稳之机夺取了河西地区。秦孝公之父秦献公继位后,割地,与魏国讲和,安定边境,迁都栎阳,休养生息,并且数次东征,想要收复河西失地,无奈愿望没有实现便去世。”
“此时的秦国地处偏僻的雍州,不参加中原各国诸侯的盟会,被诸侯们疏远,像对待夷狄一样对待。秦孝公继位后以恢复秦穆公时期的霸业为己任,广施恩德,救济孤寡,招募战士,明确论功行赏的法令,并在国内颁布了著名的求贤令,命国人大臣献富国强兵之策。”
“之后,卫国人卫鞅带着《法经》赴秦,受到秦孝公重用。最终,在君臣二人亲密无间的协作下,收复河西失地,恢复秦穆公时期的霸业是秦献公、秦孝公两代国君的愿望。”
“那时的秦国,被六国视为蛮夷,就像现在的我们被西方世界轻视一样。”他的目光变得深远,“秦孝公颁布《求贤令》时说过:'诸侯卑秦,丑莫大焉'。你们听,这语气,像不像梁启超喊出的‘落后就要挨打’?”
龚雪注意到他说这话时,喉结微微滚动,像是在压抑某种情绪。
她抿了抿嘴,不得不说,胡为民的话很有煽动性,就连她也觉得心潮澎湃。
梁晓生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亮了起来:“你是说,商鞅变法就像我们的改开?”
“比不上,但也有相似性。”胡为民在那指点江山,慷慨激昂地说:“秦国偏居西陲,被崤山阻隔,就像我们当初被技术封锁。但孝公和商鞅做了什么?废井田、开阡陌,就像我们包产到户;奖励军功,就像现在重视科技创新;统一度量衡,就像我们的标准化建设...”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张力微原本百无聊赖地翻着杂志,此刻也不由自主侧耳亲听起来。
江衫就像听故事一样,仰着小脸问:
"胡大哥,那后来呢?
"
“后来?”胡为民蹲下身,视线与小姑娘齐平,“后来秦国用了一百年时间,从'诸侯卑秦'变成了'席卷天下'。小丫头,你知道最了不起的是什么吗?
"他轻轻拍了拍那摞史籍,”他们建立了一套制度,让一个放马出身的边陲小国,变成了能书同文、车同轨的大一统国度。“
阳光洒下,胡为民的影子斜斜地投在书堆上。
龚雪突然发现,这个平时温柔的男人,此刻像换了个人似的,眼中跳动着灼热的光。
胡为民翻开《史记·秦本纪》,手指点在一行字上,“‘为田开阡陌封疆,而赋税平’。商鞅知道,真正的强大不是靠武力,而是让老百姓活得有尊严、有盼头。”
梁晓生突然轻声念道:“‘民弱国强,国强民弱。故有道之国,务在弱民。’这是《商君书》里的原话,你怎么看?”
胡为民笑了:“断章取义了。你看后面——‘民贫则力富,力富则淫,淫则有虱。故民富而不用,则使民以食出爵’。意思是国家要引导百姓的富足,而不是压制。”
“就像现在,我们既要发展,又要共同富裕。”
“所以你的小说...”龚雪轻声问。
“所以我想写的不是某位帝皇,而是想写秦国如何从落后走向统一的。”胡为民的目光扫过每个人,神色认真。
梁晓生问:“你真觉得我们能像秦国那样……”
“不是像。”胡为民笑着道:“是更加伟大。毕竟,我们有了更先进的制度和更可靠的领导者。”
“你会把秦始皇写成英雄吗?”龚雪小声询问。
“不会。”胡为民摇头,“就写成个人——会怕死,会信长生药,但也会‘书同文车同轨’的人。”
梁晓生突然期待起成书来:“写吧,写完我要当第一个读者。”
江衫突然举手:“我要当第二个!”
龚雪同样期待读他的小说,不过,不是作为评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