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
周太后笑着将头别向一边,道,“你幼时或还不如他呢。咱娘儿俩那会儿过的什么日子,你不会不记得了吧
“你父皇因土木堡之变而失去帝位,瓦剌送还后就被你皇叔软禁在南宫,你也由皇太子降为沂王,朝不虑夕,我们娘儿俩常常抱头痛哭,以泪洗面。若非夺门之变,我们一家下场堪忧。
“后来你父皇驾崩,你登基为帝,执天下权柄却不愿意上朝面对群臣,不就是因为你不愿与人交际么你父皇为什么明知你有口吃的毛病还毅然把帝位传给你,还不是知道你性格坚毅隐忍,觉得你不会如他那般瞎折腾吗
“你如今也为人父,好好想想吧!”朱见深听了老娘的话,一语不发,不过眼神中还是有一丝触动。
半个时辰后,朱见深辞别母亲,出了清宁宫,韦泰紧紧地跟随在他身后,一声不发。
朱见深突然回过头,问道:“你觉得太子像朕吗”
韦泰一听,这分明是道送命题啊,我说像好还是不像好呢
“不……不好说。”
韦泰明知皇帝不好糊弄,却也只能打马虎眼儿。
朱见深似乎也察觉这问题根本无从回答,随即继续往前走,随口问道:“怀恩如今可还好”
韦泰心中有些无奈。
皇帝突然想起怀恩,那就说明现在他跟覃昌等人做事不能如皇帝心意,再或者是人家怀恩的人格魅力太大,这才走了没多久,皇帝就开始心心念起来。
“人已到孝陵,且已呈递了请安的折子。”韦泰小心翼翼道。
“唉!”
朱见深重重地叹了口气,却也没再说什么,摆摆手意思是不让韦泰继续跟着,而他自己则径直往乾清宫去了。
……
……
徽州商馆旁的别院内,秦昭正在听取徐恭的汇报。
因为秦昭并没有参与到这一年京师盐引的采办,所以徽商有关行盐的会议,秦昭就没去参加,而是让徐恭代表自己出席。
“……当家的,这次很奇怪,宫里御马监掌印太监梁芳梁公公特地派人来,知会说让各家的人寻一种名叫黄山云母的东西,谁能找到,可保证未来几年盐场支盐畅通无阻,如今徽州商贾人人称奇,听说连晋商那边都开始留心,似想抢在前面找到这东西。”
秦昭闻言蹙眉问道:“黄山云母作何用的”
徐恭道:“具体是何还没有打探清楚,但据小道消息说,乃跟某件贡品有关,或是梁公公想跟陛下邀宠。”
秦昭脸色不悦,道:“这个梁芳,过去几年光是侵占的积存盐就有数十万引的量,那些达官显贵只要给他银子,都能从盐场支出盐来,而我们普通人就只能在那边守支,现在突然给个缺口,还刻意放出风声来,或是想引发徽州商贾内斗。”
“当家的,虽说今年咱没有行盐,但过去积压下来的盐引还是有不老少,要是真能找到什么黄山云母,或能一次性把盐都支取出来,徽州本地商贾也都会以咱马首是瞻。”
徐恭面带几分期许。
大概意思是,这件事咱要冲在前面啊。
秦昭即便再不情愿,也感觉到这是个不错的机会,当即点了点头,问道:“黄山云母,究竟有何用处”
徐恭道:“现在暂时打听不到,但也有人分析说,什么云母,必定跟仙家炼丹等事有关,再或是什么神药……要不找汪先生问问”
“汪先生还没离京么”
秦昭很好奇。
“没走。”
徐恭笑道,“他在京师旅居已有一段时间,无论是徽州在京人士,抑或是京师本地的达官显贵,凡是家中有疑难杂症的,闻听他大名,都会邀其过府看看,而他通常也是来者不拒。”
秦昭叹息道:“这位汪神医家学渊源,在医术上成就很高,就是为人太过高傲,生人勿进,在徽州时一般人很难请出山诊病,此番与我们到京城来,一方面是卖咱几分面子,另一方面则是对张鸿胪成功防治痘疮的手法感到好奇,怎现在却好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徐恭道:“据其随从所言,汪先生是被张大人济世为怀的博大胸襟所感染,想多拯救些世人,如此既能多见病患,积累足够多的病例加以整理研究,同时还能探索病理,钻研医术。还说如此或比在深山老林中闭门造车效果要好上许多。”
秦昭感慨道:“张鸿胪真是害人不浅哪,连汪神医都一反常态选择了入世修行,倒是让我徽医的神秘感为之减弱不少……不过为医者能有这份济世为怀之心,难能可贵……也不知张鸿胪到底有多大本事,能影响那么多人”
徐恭笑道:“张家人的确是难以揣测。”
这里他不直接说张峦怎样怎样,有关“张家人”的说法,显然是把张峦两个儿子也涵盖入内了。
秦昭道:“汪神医在黄山结庐多年,苦心钻研医道,遍尝山间百草,对黄山一草一木都了若指掌,有什么事就去问问他。希望他没对其他人说太多,也希望他能看在我的面子上透露一二。”
“知道了。”
徐恭急忙应声道,“这就去。”
……
……
梁芳府宅。
韦兴急忙而来,身后紧跟着陈喜。
二人都在帮梁芳打听黄山云母的下落,而陈喜身后还跟着一人,乃最近几近失宠,甚至连宫门都进不去的邓常恩。
“梁公公,我等都在努力打探,不过邓仙师说已有些许眉目,这不就将他请过来了么”
韦兴脸上带着几分欣慰之色。
通过找陈喜,再找到邓常恩,总算在找寻黄山云母这件事上有些眉目了。
梁芳急忙过去施礼:“邓仙师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邓常恩笑道:“梁公您客气了……贫道前来,是将自己所知的一些消息,如实相告,希望能对找寻望远镜原材料之事有所帮助。”
“请说。”
梁芳很高兴,两眼放光,显然是满怀期待。
邓常恩道:“贫道先前听人无意中提及望远镜乃是用黄山云母制成,虽未亲眼所见,但以旁人口述,其镜片材质似跟琉璃有几分相似。”
梁芳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有点僵。
让你帮我打听黄山云母的下落,你居然说材质像琉璃
玩我呢
韦兴道:“梁公公,是这样的,本来邓仙师提到琉璃,我等也不觉得二者有何关联,直到负责前往西北送望远镜之人……暗中将东西交给我等,待详细看过后,似乎证实了邓仙师的猜测。”
梁芳皱眉不已,问道:“你们亲眼见到望远镜了”
“是的。”
韦兴重重地点了点头,道,“乃通过锦衣卫指挥佥事章瑾所见……章佥事说,回头要到公公您府上拜会。”
“好歹他还有点良心。”
梁芳听到这里,稍微有些欣慰。
皇帝派谁去西北前线送望远镜,连梁芳提前都没得知消息,不料皇帝最终还是选了个梁芳的老熟人——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如今为锦衣卫指挥佥事的章瑾。
这个人有说法。
章瑾本是靠贿赂皇帝和权贵,获得晋升锦衣卫指挥佥事的资格,但其能力不行,被当时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强行把任命给按了下去,一直到怀恩被成化帝放逐,章瑾才又通过给梁芳等人行贿等方式,获得晋升,终于拿下了向往已久的执掌北镇抚司的权力。
而这次皇帝为了保密,特地从北镇抚司秘密抽调锦衣卫前去边关送望远镜,而作为北镇抚司老大的章瑾为了巴结梁芳,暗中把望远镜交给邓常恩等人查看。
邓常恩道:“既证实望远镜的镜片就是琉璃制成,其实就不必大费周章找寻什么黄山云母了,只需让人烧制琉璃便可。京城之地,作坊众多,要找一批烧制琉璃的工匠,并非难事。”
梁芳气恼道:“此事确证了,是吗”
“是的。”
韦兴笃定地道,“东西已看过,的确是琉璃无疑,据说那东西还不太牢靠,一旦摔到地上就会粉碎。”
梁芳还是比较严谨的,再次问道:“那你们怎知道那东西不是黄山云母要只是琉璃,为何会如此金贵以前可没听说有谁能以琉璃制出这东西来。”
邓常恩解释道:“梁公公,要么怎么说物以稀为贵呢想来是有人通过研究琉璃的特性,发现这玩意儿能制成望远镜,而东宫却谎称此物乃黄山云母所制,实有欺君之嫌。”
“啊!”
梁芳一听,心情顿时激动起来。
若是自己真的可以通过烧制琉璃的方式,把望远镜给造出来,那岂不是说……真就能给太子安个欺君之罪的名头
不过冷静过后,他又摇头道:“最多只能说是覃吉等人欺君,太子对此并不知情,因为他只是收到身边人上贡而已。或许覃吉还会把事赖到送给他望远镜的人身上,最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韦兴笑道:“不管怎么样,也会影响东宫的声誉,您觉得呢”
梁芳看了看在场三人。
这三人其实立场各异,但有一点,他们跟太子之间都没什么交情,在易储这件事上,的确可以拧成一股绳。
但显然一切都建立在他梁芳充当排头兵的基础上。
若是回头易储之事出现变故,相信连韦兴在内,都会立即跟他撇清关系,甚至还可能势不两立。
这就是与这群人相处的逻辑。
“黄山云母……琉璃……到底哪一种说法才是真的”
梁芳对此还是不太放心。
邓常恩自信满满地道:“贫道已找人,先行烧制,的确已烧出与那望远镜材质相当的物件儿……或许过个几日,就可以把东西造出来。”
“是吗”
梁芳一听非常激动。
竟真被你这个神棍给捣鼓出来了
不对!
应该说是差不多捣鼓出来了!
现在外边都说你邓常恩是个江湖骗子,看来你还是有几分本事的,我怎么之前就没想到去寻你,却偏偏去找李孜省那忘恩负义的混账王八羔子
邓常恩随即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交给梁芳查看。
梁芳拿在手上,对着半成品的玻璃片看了良久,又竖起来看远方,最后摇头:“这也不能把远处的景致拉近啊,再则说了……这材质未免也太过浑浊了,能看清啥”
韦兴道:“敢问梁公公,真找一块黄山云母回来,材质能比现在这个更好无非是需要再打磨或是修整……”
“原理呢你们可知悉”
梁芳还是信不过眼前这群人。
看似是一群诸葛亮,但实际上还不如一个琉璃匠。
韦兴笑道:“邓仙师已看过那望远镜的构造,还怕造不出来梁公公您就放一百个心好了。一个月之内,定能造出来……且想要多少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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