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灾民的哭喊仍在耳边回荡。林萧在破旧营帐里辗转反侧,脑子里翻滚着那个倔强小男孩的眼神,还有那堤坝残骸冲散的画面。
这是他穿越至此以来,第一次面对如此直击人心的惨况。不是刀光剑影,也不是官场暗战,而是实实在在的百姓生死,这让他内心十分触动。
早上,天才刚蒙蒙亮,营地里已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和霉烂的味道,夹杂着一丝丝血腥与疲惫。
王禹一身绯红官袍立于临时营棚前,声音低沉带着威严:“从今日起,各组分头调查。户部查堤坝残骸,工部对账目,大理寺查银钱流向,御史台走访灾民,每日晚上我们再一起碰头讨论。”
林萧听后立马就明白了里面的门道,这一番安排看似寻常,却暗藏玄机:“王禹故意让户部查工程,工部查账目,目的就是互相制衡,如果自查很容易蒙混过关,但如果查别人就没有顾虑。
工部和户部现在都在推卸责任,也都想找到对方的把柄,好把这锅甩过去,既防止串供,又能逼着他们掘出对方的黑料。
“好一招离间计。”林萧心下暗赞:“他这是在激化利益冲突,让他们卖命的查这个案件,果然是老狐狸。”
而他则代表大理寺,负责查朝廷拨下来的银子最终流向了哪里,这无疑是四部门中最难的一项,也是最容易得罪人的差事。
稍有不慎就会拔出萝卜带出泥,甚至触及到朝中某位高官,他就不信这么多银钱会只进了一个人的口袋,这必然是一条利益集团网,这王御史看来也不是什么好鸟,把最最得罪人的一项交由大理寺,无非就是看自己没有靠山,最容易拿捏。
张年跟在身后,小声提议:“大人,咱们是否先去泰安县衙查账目?”林萧还未开口,钱度已摇头否决:“县衙的账目多半早备好了,查也查不出花样。”他声音低沉,透着无奈。
林萧却不以为意,淡然道:“钱只要经手多人,总有破绽。”心中想着:“前世科技那么发达,动了手脚的账还能查出猫腻,何况这古代?”
林萧眼中闪过一丝自信,转身拍拍张年肩膀,“去县衙,问问清楚。”
泰安县衙坐落在泯江东岸,离决堤处不过十里,洪水肆虐后,这里满目疮痍。一半院墙塌了,门前淤泥堆积,散发着刺鼻的腥臭。
林萧亮出大理寺腰牌,声音冷冽:“我是调查泯江决堤的大理寺林萧,叫你们县令出来。”守门衙役被他气势压得一怔,连忙小跑进去。
不多时,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迎了出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拱手作揖道:“下官张进,拜见钦差大人!有失远迎,还请大人恕罪。”
他笑得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缝,圆润的脸庞油光锃亮。林萧目光锐利地上下打量着他,心中冷笑:这张进,一看就是个只知享乐、不务正业的家伙。
泯江决堤就在他的管辖之下,他竟然还能笑得如此得意。面上,林萧却不动声色,只是摆了摆手,语气淡然道:“张县令客气了。本官此来,只想查阅工程款的账目,劳烦大人命人取来。”
张进连连点头,笑容更加谄媚:“是是,大人请随下官来。”他早就预料到朝廷会派人查账,因此事先准备好了一套账目,随即转身吩咐身旁的县丞去取账本。
很快,几本纸页泛黄、边缘带着明显水渍的账簿被送了上来,仿佛刚从洪水中捞出来一般。林萧随意翻开一本,不出所料,果然是典型的“流水账”模式。
他抬眼瞥了张进一眼,嘴角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意味:“张县令,这账目真是……简洁明了啊。”
“某年某月,朝廷拨付银十万两,用于修筑泯江运河;
同月,购入木材花费两万两,石料花费三万两;
次月,支付工钱一万两,伙食两万两,杂费两万两……”
林萧缓缓念着,语气中逐渐带上一丝嘲讽:“恐怕连街边卖菜的老妇,记账都比这般清晰吧。”这年代的记账方式还真是独特,寥寥几句话就记录了这么大一笔开销,与其说这是账目,不如说这是随手写上去的。
张进连忙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珠,脸上堆着笑容赔罪道:“大人,这账簿记录仓促,又遭洪水侵袭,能保存下这些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