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司延不置可否,沉默片刻后才说道:“‘沧江水战’,我父母和一众齐家军,乃是被‘自己人’的一把火,逼到上了‘自己人’做过手脚的战船,又被‘自己人’于岸边射杀。”
江元音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轻声问道:“侯爷可是已经查到了幕后主谋。”
齐司延颔首,没卖关子,点破道:“当今圣上,李彦成。”
这亦是江元音心中的答案。
众人都道,李彦成格外眷顾定宁侯,乃是善待功勋后代,实乃明君所为。
可如果细品,什么都不对劲。
齐司延病得蹊跷,御医年年会替他看诊,便是查不出他究竟中了什么毒,也不可能连他是中了毒都不知道吧?
而陆氏别说是没能耐弄到这罕见的毒药,若真是她自发下毒,以她那点谋划心性,根本想不到他们是傍着齐司延才能活的“滋润”,只怕在齐司延幼时,便会将他杀害。
关啸等昔日跟随齐腾将军的武将们,这些年都不敢光明正大来侯府,在忌惮谁,更是可想而知。
更让她笃定这个答案的是,齐司延病愈回归朝堂,李彦成交给他的公职,竟是去负责崇光院的修缮。
显然,是李彦成不想落得个苛待功臣后代的骂名,故意将齐司延“养废”,使其拿不到实权,又能留着齐司延的性命,来给天下人做戏。
所以汴京人人都道:圣上对定宁侯,宠眷有加。
齐司延又接着道:“先帝畏敌如虎,边关告急,宁可割地求安也不迎战,我父母不得不拥护李彦成称帝,好奔赴边关,驱逐胡人,守护中原。”
“然李彦成坐稳皇位后,却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他设计让我父母与齐家军枉死,更是将我养成‘废人’。”
江元音抬手,覆盖住他捧着她脸的手,以此来表示,她认可理解他的恨。
她再次重复问道:“所以,侯爷是要这天下?”
齐司延回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下定决心道:“在回答这个问题前,我需得和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
“与你身世相关,你……”他语气亦有挣扎与犹疑,“要听吗?”
先前听了她谈论了对先帝是她“生父”的看法,他方知自己对她的了解太过片面。
他所谓的“为她好”的决定,或许不是真的为她好,而是他的自大。
他更不想与她之间,再埋下任何误会的可能。
江元音不解。
她的身世还有什么值得说的?
她道:“侯爷请说。”
齐司延一番心绪起伏,简洁明了道:“你生父不是‘先帝’,应当是李彦成。”
江元音愕然:“什么?”
这几日她好不容易才接受了,自己同李承烨是亲兄妹,转眼又不是了?
“这才是我之前对你的身世避而不答的原因,”齐司延缓声吐露真相,“先皇后生下你时,还是先帝在位时,所以连珩王都以为你是先帝同先皇后的孩子。”
“李彦成若是认了你,你必遭非议。”
齐司延说得婉转,但江元音不愚笨,瞬间了然。
若是这样,李承烨对她的恶意与仇恨,似乎更合情合理一些。
站在李彦成的角度,她是他的母后与皇叔苟且所生。
江元音谨慎地问:“连珩王都不知道的事?侯爷如何会知?”
齐司延便将母亲洛青莞同先皇后之间的往事,转述与她听。
江元音本能的抵触,“那也不过是侯爷的揣测。”
“是,我比任何人都希望这只是我的揣测,”齐司延坦然道:“我当然不希望你是仇人之女,更怕你因为我要复仇,而离开我。”
“阿音,于你,我再无秘密。”
江元音沉声问道:“你会杀了他吗?”
“……我会。”
江元音陷入沉默。
即便她从未有过,要和生父相认的想法,但也无法在得知自己的夫君要杀了他时,能毫无波澜。
可李彦成于她,又的的确确只是个“陌生人”。
江元音的思绪百转千回,她第三遍问道:“侯爷,要这天下?”
齐司延反问:“阿音这辈子,可还想当皇后?”
“不,我不想,”江元音摇头,“我初初嫁入侯府,为的是等你病逝后,回到江南。”
齐司延圈紧她,重声道:“好,等我复了仇,我随你回江南。”
可江元音久久未答。
她脑袋混乱,心绪复杂。
良久后,方才出声道:“多谢侯爷如实以告,但……我需要时间好好理一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