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那位裴二爷似乎待雪棠还算不错,想到此处,雁书才稍微放下心来,搀扶着李婆子回屋了。
回到侯府,事情便多了起来。
章太医匆匆赶来为裴知予针灸,雪棠则去后院看了看她的花,这几日有绒花照料,花芽又长大了不少。
听阿锦说裴知予的药喝完了,雪棠便拿了方子,轻车熟路地去库房找李总管拿药。
回来的路上,雪棠路过东院,远远看见院子门口,一个身形纤细的少女浑身颤抖地跪在那里。
是兰心。
雪棠犹豫了下,朝兰心走了过去,见她双颊高高肿起,唇角还有掌掴后渗出的血痕,身上单薄的布衣被鞭子抽得破烂不堪。而兰心的膝盖下,竟还跪着一堆碎瓷片,斑驳的血迹染红了膝下的石板,光是看着便觉得十分残忍。
雪棠于心不忍,快步上前扶住兰心的胳膊,试图把她从地上拉起来:“还能站起来吗?”
兰心虚弱地抬起脸来,她认得雪棠,如此惊艳的一张脸,没有人见过会忘记的。
“奴婢见过姨娘……”
雪棠小心翼翼地拉住兰心的手,让她借了些力气,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鲜血顺着兰心的膝盖往下流,雪棠心疼地皱起眉:“你伤得太重了,得立刻包扎伤口才行。”
兰心自嘲地扯了扯唇角:“奴婢犯下大错,夫人命奴婢在此罚跪,没有夫人的允许,不可擅自离开。”
“大夫人前些日子不是已经罚过你了吗?怎么今日又要罚你?”雪棠一面用帕子擦去兰心唇角的血渍,一面蹙眉问道。
兰心苦笑道:“夫人自打从田庄回来,心情就一直不大好,今日拿这个出气,明儿拿那个撒火,哪里有什么缘由。就连夫人身边的翠春都挨了罚。”
眼看着兰心膝上的血越流越多,雪棠实在看不下去,让兰心把手搭在她肩上,搀着兰心往西院走。
“你这伤,必须得请个郎中来看看,否则会落下残废的。”
她如今已经是裴知予的妾室了,请个郎中这样的小事还是做得了主的。
兰心仍有些犹豫:“可是若被夫人知道……”
雪棠冷声道:“夫人若是想被侯爷和老夫人知道她如此苛责下人,便尽管闹起来。”
雪棠扶着兰心回到西院的偏房,便让绒花去请郎中。
郎中很快提着药箱赶来,利落地为兰心包扎好伤处,留下一道止血的方子,便离开了。
“可好些了?”
雪棠让兰心坐在床榻上,关切地问道。
兰心感激地说道:“多谢姨娘关心,已经不怎么疼了。”
雪棠默了片刻,轻声道:“我有心想帮你,奈何你毕竟是大公子身边的人,我若让二爷将你要到西院来,只怕二爷未必愿意开这个口。”
兰心扯了扯嘴角:“多谢姨娘好意,我这条贱命,已经算是彻底废了,再没什么好指望的了。说不定哪日就被夫人打死了,丢到外头去喂了狗。”
兰心说着,便微微扯开了衣襟,掀开里衣,露出伤痕累累的小腹。
那触目惊心的惨状让雪棠倒吸一口凉气,不忍地移开了视线。
“夫人为了让奴婢长记性,命人用木板责打此处,把皮肉活生生打烂了,奴婢这辈子大概再也不能怀上孩子了。”兰心闭上眼,眼角流下泪来,“那孩子不是大公子的……我本是良家婢,小姐好心,将我许给了一位赴京赶考的书生,他家里虽清贫了些,但为人正直,品性纯良,我与他见过几次,一时吃多了酒,又与他相谈甚欢,便行了房事,之后便怀了身孕。小姐便想提前将我放出府去,早些与那书生成婚,那日小姐带我出府,本是为我置办嫁妆的,到底伺候了小姐好几年,小姐也想让我体体面面地出嫁。哪知那日在街上就遇见了大公子,大公子喝醉了酒,见了我便挪不开眼,硬要用银子把我买下来,小姐碍于永安侯府的权势,不敢违逆大公子,只得将我卖给了他。”
“我本以为入府后,只要老实本分,便可安稳度日,哪知大夫人瞧着温婉娴淑,背地里竟是这样的性子……”兰心陡然咬紧了牙关,“她不仅杀了我的孩子,还日日羞辱于我,命我跪在她房门口自掌耳光,她就以这声音为乐。偏偏在老夫人面前她又换了一副温柔模样……”
兰心说着说着,再也忍不住,泣不成声。
雪棠轻轻抚着她的脊背,轻声道:“我知道的,你的苦,我都知道。她也曾这样对待过我。”
兰心怔怔地抬起头来。
雪棠眸光微动,低声道:“你想不想……让旁人都知道大夫人的真面目,让她做的那些恶事,都暴露于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