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有道一边说一边掏出帕子,边眼珠滴溜溜地在地上找有没有散落的铜板.
第三人终于现身,没有喧哗,也没有寒暄,一袭黑衣站在林外三尺,不进不退。
他往里一看,见苏长安额头缠着黑布,怀里还抱着个奶娃,脚步顿住了三分之一秒。
这三分之一秒,已是他表达“震惊”情绪的极限。
许夜寒沉声开口:“……你瞎了。”
苏长安微微点头“你没瞎。”
许夜寒皱眉,沉默良久:“萧玄策说你凶多吉少,让我来看看。”
“那你现在看到我,是不是有点失望?”苏长安笑了笑。
“……更想知道是谁把你打成这样。”
赵四海挤过来,正要接话,却突然看到了苏长安怀里那团软乎乎的婴儿。
那双圆滚滚的龙瞳正盯着他看,小拳头在衣襟上扒着,一边扒还一边发出一串含糊奶音:
“爸……爸……”
赵四海顿住,眉梢一挑,目光在苏归辰和苏长安之间来回扫了两遍,一副不可置信,喉咙滚了两下,终于憋出一句:“等会儿,这谁喊你‘爹’?”
苏长安只是低头轻拍苏归辰的背,小龙人正含着手指咕哝不休,小脸蹭在他胸口,一副“这是我亲爹,谁来我都不松口”的理直气壮。
“我儿子。”苏长安语气平静”。
钱有道正准备说话,闻言差点被自己口水呛住,咳咳了几声,眼珠瞪得像要弹出来:“才几天没见,你就从单身狗进化成了人父?你修炼的得子神功?”
苏长安懒得理他。
赵四海却一脸警觉地往左右一看,目光在蛇姬与明月仙子之间略过,经过明月仙子身上那一瞬里,眼神先是一亮,又忽然变得有些心虚,带着试探的意味低声问:“……那这娃娘,是哪位仙子?”
明月仙子原本站得极稳,那一刻眼神轻动了一分,耳尖没出息地染了点红。
白绫娘子站在一侧,轻哼一声,目光落在赵四海身上,似笑非笑:“无耻得有个限度。”
赵四海讪讪地摸了把鼻子,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顿时跳起来三尺高,指着苏长安的脸:“诶诶诶!你这脑袋……怎么肿成这样了?!”
钱有道这才后知后觉地看过去,眯眼看了看苏长安脑门,再看鼻梁、腮帮子,结结实实四个大包,对称得跟金元宝一样,愣是看得他脑门发凉:“你这是……修炼走火入魔了?还是打算开包子铺?”
“萧玄策打的。”苏长安面不改色,“天相之力打进去的,这包你们别惦记了,萧玄策不亲手取,谁也弄不掉。”
赵四海倒吸一口凉气,悄悄往后挪了半步:“就说你这次差点把命搭进去了……连脸都没还回来。”
“闭嘴。”苏长安拍了他脑门一下,抱着苏归辰往石台一坐。
蛇姬站在他身侧,一只手轻搭在苏长安肩上,另一只手正慢条斯理地给小龙人理衣角。
赵四海看得眼角直跳,凑到钱有道身边小声嘀咕:“兄弟,你们确定这是苏长安吗、。”
钱有道双手抱臂,眼睛看了眼许夜寒,低声道:“你问我,我问谁?我现在满脑子就一个念头——到底哪个仙子才是亲娘?”
许夜寒也有点搞不清具体情况。
来之前他已经交代过钱有道和赵四海,苏长安此次化名苏白,执行的是秘密任务,途中出了点事,伤得不轻,让他们来探望。
只是现在看着这个蒙着黑布、还抱着个大胖儿子的苏白,他心里还是有点打鼓。脸太肿,气质太安静,一时间真看不出熟悉的味道。
许夜寒释放出神识,仔细一探。
——是他,没错。
一个人的气息骗不了人,哪怕换了名字、换了脸,气息永远不会变。
赵四海思想一直很跳跃,伸了个懒腰,扯了扯衣襟:“要不咱猜猜?我觉得蛇姬的概率高,气场像极了当娘的。”
钱有道冷静分析,“我压明月仙子一注,谁叫她刚刚转头时我连呼吸都漏了一半。”
他们两个正研究得起劲,苏长安忽然转头:“你们两个,如果实在想把命留在这,就继续聊。”
两人立刻噤声,异口同声:“闭嘴了闭嘴了!”
苏长安叹了口气:“我就说,归辰才喊我一声‘爹’,你们这群人就要把他连宗族谱都编出来了?”
明月仙子眉眼低垂,看不出情绪。
蛇姬倚在他身边,嘴角扬起,抬眸扫过两人,语气懒洋洋:“你们倒也不嫌事大。”
“你说的事,我愿意信十成。”钱有道咧嘴,“但你要说你们三个之间一点事都没有……那我真得信个零成。”
赵四海点头如捣蒜:“我跟上天打个赌,真有事我就输给老天爷!”
苏长安懒得说话,只低头摸了摸苏归辰的发顶,声音轻得几乎飘在风里:
“你们仨再吵,我就让他以后管你们叫亡叔。”
钱有道打了个冷颤,连忙闭嘴。
这一刻,苏长安抱着孩子,身边是老友的喧哗,怀中是新生的温度。
眼盲的现实仍在,可他心头的那团阴霾,被这一片熟人气息熨得暖了几分。
他忽然觉得,自己并非全然失明。
起码,他还能“看见”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