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佳丽遣散,唯一留下云燕和亲的贵妃,在三年后被他们的继承人接了回去。
即使安王年幼,却是非常平稳的将位置接了过来。
叶祈安走后,江载舟一夜白头,接过了负责教导年幼帝王的责任,深居简出,非必要不出面。
而他则是被迫成为了朝廷一把手,最为风光的时候,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只有到了不得已的地步,江载舟才会出面处理政事……
但出乎很多人的预料,他是辅佐皇帝之臣中,第一位主动要求调离京城的。
如果细究起原因,大概是因为他和江载舟互相看不惯吧。
他可见不得他如此轻松。
于是在叶承稷堪能独自处理政务的时候,便早早的撂了担子,请求职位调动,回到了自己出身的苏州。
这块地区产物富饶、绣法更是闻名远近,在他的治理下百姓安居乐业。
成为一方父母官,这是他娘亲对他的期望,亦是他自己心底藏起来的执念。
他知道江载舟不喜他,本来也不指望那江载舟能批准他的申请。
但未曾想到他的调任折子一交上去,叶承稷那孩子一边哭的稀里哗啦,一边忍痛的批了。
他一问,才知道这是叶祈安的留下的口谕,若沈大人有离京之念,当效放鹤归林。
他得知的时候,心情很是酸涩,这意味着自己在叶祈安的心中,也是有几分份量的吧。
其实,他又何尝不羡江载舟呢?
他恨他能见到年少时春风得意的叶祈安,恨他能进宫常侍在叶祈安的身边,他恨自己没能早些时候出现…
所有的遗憾都终止在知悉对方身体状况的那一刻。
他经历过重要之人去世的滋味,他拥有了年少时无法比及的地位、财富,在生与死的鸿沟面前,却是一样的无能为力和狼狈……
若干年后,调任许多地方的他辞去了官职,一边四处周游,一边提笔写下了《周记》。
其中详细记载了大周的风土人情,民间生活细节,以及两任帝王的详细事迹,为后世研究这段历史做出了极其重要贡献,名留青史。
后世认为是叶祈安的出现挽救了大周朝的岌岌可危的局势,也为后期发展打下基础,只可惜天妒英才。
叶承稷统治的这段时期被称为,稷安盛世。
04
叶祈安离去的第三个寒秋,曹立发现自家将军变了。
虽然明面上不显,但冷月勾着那空酒坛的轮廓,竟像极了漠北荒冢前歪斜的碑碣,让他看的胆战心惊。
其实他隐约能猜到几分,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烈酒入喉,不过是用身体上的痛去缓解心里的痛罢了。
“不过是借这酒暖一暖。”卫惊风总这么说,可每当初雪叩城,他必会登上角楼。
望着底下灯笼如火星子的市集。
那些云燕商队带来的琉璃灯与红绫罗,与周人粗陶碗并置在摊头;北疆羌笛混着江南丝竹…
托上面的福,商业大力发展,边境贸易更是频繁,不少云燕商人选择来大周讨生活,久而久之,从前这荒芜的边境小城竟是慢慢发展一定规模的集市。
随着相处的增多,双方通婚的不再少数,渐渐的双方的文化、习俗都交融起来。
新婚的夫妻在朱雀门前撒着红豆,孩童追着胡旋舞女的绶带,连哨岗的獒犬都学会对云燕马帮摇尾。
民风淳朴,夜不宿门。
这像极了叶祈安曾经在月下给他的许诺,河清海晏不过如此。
“河清海晏。”他忽然低笑出声,喉结滚动咽下烈酒。
但卫惊风没见过所谓天下太平,这是他从父母的口中耳濡目染来的,从记事起,他从来都不是最先被考虑的那一个。
幼年听的最多的,从来都是他父母凯旋的消息。
卫父心中装着太多,装着大周的疆土,装着军营里的将士。
但即使是一身铮铮忠骨的卫家,却依旧会被天家猜忌,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年幼的他咬着牙在军营里摸爬滚打,混的个“玉面修罗”的凶名。
那些事迹出神入化、以少胜多的战役,桩桩捷报,都是渗着血攻下来的。
未必不是被逼迫到极点才能从中杀出来的。
他从未与他人表露过自己心底里的恨意,但与叶祈安共枕的那段时日,他大抵是知晓的。
也明白他对大周皇室,若真翻起烂账来,真真是算不清。
所以才会接到传位的懿旨后,依旧对他不设防。
他确实起了杀心。
烛光昏暗的瞬间,叶祈安雪色后颈泛着珍珠光泽,像引颈待戮的天鹅。
只是,他想到对方舍命为他挡下的那一箭,停下了手。
罢了,按照这情况下去,大周的气数已尽;况且,还有高太后挡着,不过也只是个傀儡皇帝罢了。
他没有意识到。
也许那时候,为叶祈安找了许多借口的自己,心里的天平已经开始倾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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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惊风有时会独自去无人之处吹一种名为‘埙’的乐器,空灵的声音被风吹散,带走他的思念。
“此音入夜能通幽冥。”卫母说这话时候,总会揉揉他的脑袋,然后将他抱在怀里,轻轻的哼起歌谣。
这是卫母给予他,那是为数不多的,让他感受到爱的时刻。
以至于在叶祈安走后,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能反应过来,但等意识到的时候,迟来的钝痛是猝不及防的。
在风雪潇潇的深夜,他偶尔也会猛然惊醒,希望梦里的那一丝暖意并非是虚构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