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煜和李笙笙签完契约, 先拿了些铺子里现成的货物便走了,也没再过多停留。
李笙笙独自在雅室中坐了片刻, 初时,她被那些热烈直白的话震得有些心神不宁;但过后不久,她便又恢复了平静。
原来贺知煜很早便心悦于自己么
刚刚得知之时,她于善良的天性中生出些不忍,可此时,她又察觉自己心中那一缕缥缈的怨恨加深。
原来你心悦一个人不过如此。
她想起那些自己受过的冷落之苦,想起莫说让这人给自己过生辰了, 便是自己想给对方过也被当面拒绝,想起他从外面回来明明已长久不见也不会多看自己一眼,想起自己想尽办法才能让他偶尔留宿扶摇阁。
这便是他的心悦一个人吗
仿佛还不如从前她以为的那般, 日久生情后浮光掠影般的喜欢。
李笙笙心中亦滋生出些她自觉并不算得体的快意。
从前这个人是高高在上的“世子”, 她只能对他温柔笑意,不能对他有任何的不悦与不满。后来她因着他零星断续的爱慕, 险些忘了自己的身份, 喊他一声“夫君”, 终不过是痴妄一场。
她便只有在自己离开侯府之后,才能平等称他一声“贺知煜”。
而如今, 他却追着她不停喊她夫人,说从最初的过往, 他便心悦于自己。
她又怎么看不出, 他已是热切得不可抑制, 可真是比从前像个活人了。
到底因为什么呢
因为经年过去,他发现原来是她不要自己了,这种强烈的落差感让他难以忍受
还是因为他终于发现,于身边身世相称的高门女子中, 再也找不到如她这般温柔、隐忍、贤惠之人想要让她再回去
“回家”,他初初见到自己时,用的是这个词。
体面的告别看来是不可能有了。
她以为自己会有些厌烦,但似乎并非如此。
她看到了自己恒久不变的温和良善中原来也隐秘缠绕着丝丝缕缕的恶意,她好像贪心地想要一点点报复和补偿。
甚至有些庆幸自己刚才没一时冲动说出什么曾经心悦对方的话来。
心悦于我么
你不如让我看看什么是心悦,你又能坚持多久。
忽然外边传来些吵吵嚷嚷之声,李笙笙倏然一惊,有些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她思绪回转,恢复了柔和神色。
李笙笙站起身,“吱呀”一声推门出去。
吵闹人声倏的争先恐后地涌入耳膜,一瞬间她仿佛重回明亮朝暮人间,刚才暗色幽谧潮涌中的自己似是了然无踪,但那微妙遐思却于心尖种上了朱砂痣一点。
“退货哎呦您这是为哪般呐”方管事急切的声音传来:“您可是咱们李记的老主顾了,从前咱们还没这琼华宝肆的招牌店的时候您就一直光顾着。咱们这不是惯常的物品,是比照着您的要求特意定制的,马上便要做好了,怎能说退便退呢”
方管事看着周围人多,都朝他们频频侧目:“这样,咱们去后面庭院内雅室中聊,定让您满意。”
对方却似不买账,一阵透着威严的中年女声袭来:“你们李掌柜在吗我不跟你说,我跟李娘子说!”
李笙笙进到前堂一看,是李记的一位老顾客,大盛朝中御史中丞梁大人的夫人宋大娘子。她身边放着个木盒,正是李记惯常用于存放定制贵重饰物的精巧漆木盒子,该是方管事口中之物。
李笙笙赶忙迎上去笑道:“原是宋大娘子,这是怎么了谁惹您动气了快跟我去后面雅室中一坐吧。”
那宋大娘子看见李笙笙来了,因着也是个老主顾了,卖了她个面子,没在前堂继续闹,跟着她一同进雅室中去了。
进了雅室,李笙笙赶忙唤人看茶,又热情请宋大娘子坐下。
宋大娘子是她在京中官眷中的第一位主顾,是个直性子的热心人,后来又为她介绍了不少官眷。虽她自己一个也算不得是什么特别大的客人,但她性子率直,在贵女中颇有人缘。李笙笙亦是一直感念她曾帮助自己推荐的情谊。
那宋大娘子坐定,面色却有些微怒,语气亦带些不悦:“李娘子如今可真是什么钱都要赚了。”
李笙笙听她言语不善,仍是微笑道:“这话可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