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满太太去做了法事后,永璜更好了些,但仍是病去如抽丝,总有些虚症在身上,只得仍以静养为主,手上的差事暂时交给其他人办着。
宋平雅从山东被提前送回宫中后便被禁足永和宫,等众人回京,容音便正式罚她禁足一月,期间抄写《吕氏春秋·先识览·察微篇》二十遍,另由鄂贵人好生教导。
这时已是四月,宋平雅也解了禁足,过来长春宫上交二十遍罚抄。
容音让人赐座,问她知道罚抄这个的用意吗?
宋平雅道:“鲁国之法鲁人为人臣妾于诸侯有能赎之者取其金于府。子贡赎鲁人于诸侯来而让不取其金。孔子曰赐失之矣自今以往鲁人不赎人矣。取其金则无损于行不取其金则不复赎人矣。皇后娘娘的意思是,如果嫔妾因名节有损而欲自尽那么其他几位同样受人冤枉的娘娘便不知如何自处。”
容音顿时觉得孺子可教,于是开始循循善诱:“还有,正所谓 ‘天地之大德曰生’,《孝经》也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能因为一些误会就伤人伤己呢?”
“再说种种条框规矩,也是为着求其上,得其中,朱子也有云‘人亦有不能尽者’,为人处世,还应当讲经权之变……”
好生教育了一番,容音才让宋平雅回去。
皇帝觉得宋平雅让如懿吃了个闷亏,也对她很满意,于是在宋平雅解禁足后,也以安慰北族的名义多召幸了几回,平素也多加赏赐,俨然让平雅成了新晋的宠妃。当日出头的庆贵人、揆常在,也被多翻了几回牌子。
但皇帝如今,一则身子虚弱,二则烦恼于金川战事僵持,翻牌子的总次数比从前大大减少。于是除了这几位近来多得宠爱,其他人那里竟是一齐冷寂起来。
嬿婉生出了些危机感,决定再多学些才艺傍身。
同时,她也发现,皇帝这几年,虽然嘴上把如懿视为唯一真爱,实则行动上对如懿并不多么体贴,有时甚至仿佛故意要她难受;那些和如懿结仇的人,明面上虽然被皇帝多加申饬,待遇却是越来越好。
她一边对镜练习新学的戏,一边细细想着,虽说推出了些端倪,只是这法子,还得慢慢思谋。
她练毕,坐下歇息,春婵端上一杯茶,她慢慢地喝着。
澜翠进来报:“主儿,璎珞姑姑来了,说皇后娘娘有些万寿节的事情,寻您去商议。”
嬿婉立刻让春婵给她更衣,一径去了。
五月时,永和宫传出喜讯,宋平雅诊出了近一个月身孕。
如懿从青樱那里知道了这个消息,彼时她身上扎满了金针,想要眨巴着眼睛嘟嘴,却是不能了。
青樱穿着那身大红褂子,面上波澜不惊:“平答应受您冲撞,差点给您逼死,皇上到底得顾着北族的面子,多加安慰。”
如懿不能说话,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青樱笑笑:“您没有想逼死谁,只是为皇上龙体思量?得了吧长姐,我还不知道您吗?谁略近了皇上些,你就跟个乌眼鸡似的,恨不得生吃了她。不过是从前有海兰替你脏手,如今只能由您自己挑头,只好扯起虎皮做大旗,拿那点子大义装点您自己个了。”
她摇摇头:“青樱,就是这样一个卑劣、虚伪的人。”
如懿浑身颤抖,口中再次发出声音。
青樱道:“凌云彻?我可不知道他去了哪。连皇后娘娘都不知道。不过,他耽误了救您,让您在水里待了那么久,皇上心疼您,想来必不会轻易放过他。一个奴才嘛,您不是不稀罕奴才的命吗?就是知道自己会把痘疫的病气过给奴才,您还是眼也不眨地擅闯养心殿,在您眼里奴才就该安分替您受苦受死,不是吗?欸,您别乱动,我该扎要穴了。”
她扎下一根针,松开手,舒了口气:“好了,一个时辰后再起针,皇上那儿还有差事,我先走了,让容佩一个时辰后再去找我。”
临走时,她又转过身来,给如懿展示衣裳上的绣花:“您看看,这牡丹,这大红,正房中宫才能用。”
她转身离去,留下一句喟叹:“皇上待青樱,真是天地可鉴,一派真心。”
日子飞快过去,很快到了六月。
金川前线依然僵持,白花花的银两砸进去,清军却不得寸进。讷亲先时冒进,吃了亏后便龟缩不出,一应事务交由手下。
他与张广泗、岳钟琪的不和,更使得军令难行,士气不振。
阿桂作为随军官员,和几人相比品级低微,也难以调和几人的矛盾。
眼看清军受困,而莎罗奔气焰嚣张,很有些彼盈我竭之势,皇帝很是苦恼。
就在此时,理藩院得到消息,安波大师于年初圆寂,由其弟子安吉继承衣钵,安吉便发愿,要入京为皇室祈福。
安吉年过而立,自小有灌顶智慧,在南域一带很有名望,皇帝的身子大不如前,又想到皇长子的病也断断续续,战事又不顺,恐怕果然有些不详,让人前来祈福也不错,正要允准,傅恒、章嘉呼图克图三世和一众礼部、理藩院官员却力劝皇帝暂缓此事。
他们的理由是,安波大师这一派,虽也属于黄教,却是杂学旁收,教义混杂,除了黄教、儒道,也吸收了白教、红教等其他支系的教义,在南域颇有名望,而金川一带地处西南,当地人却与藏地有所不同,多数不信黄教,而是信奉白教、红教,若是此时迎安吉入京,消息传出,只怕更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动摇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