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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质的大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屋外正下着接连不断的大雪,刹那间,那刺骨的寒意带着呜呜嚎叫的狂风涌到了酒馆内。站在吧台后的老板是个有些年龄的女人,岁月的利刃在她的脸上已经留下了几道抹不去的皱纹。她听到铃铛清脆作响的声音,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刚进来的客人。那是两个从没见过的陌生人,这让她的心中不免觉得有些新奇。自己的酒馆本就开张在一个僻静的乡下,是专门供给村庄那些常客才做的生意,所以当木门打开的时候,老板娘还以为是村里嗜酒如命的格桑大叔回来了,毕竟已经有段时间没见到他了。
老板娘的名字叫阿尤,她的酒吧开在喜马拉雅的边缘地带,这里有一个夏尔巴人的村庄。年幼的她曾被夏尔巴人所救过,从那以后她便决定以自己的方式来报答他们。在这种与世隔绝的地方,阿尤的酒馆可能是唯一能让村里人取得外界信息和联系的地方了。
阿尤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两个不速之客。两人都罩着一件拖到地上的棕色长袍,浓浓的绒毛从裂开的长袍里向外露出,大大的兜帽遮住他们的脑袋,帽檐部分甚至压到了自己的鼻尖。如此夸张的打扮,就连他们的性别一时半会都无法辨别。酒馆里的人们听到动静,也都纷纷停下自己手中的活和交谈的话题,不约而同地转过身来盯着这俩陌生来客,以至于原本其乐融融的店内顷刻变得十分寂静。
两个陌生人注意到忽然变了样的气氛,本要往前挪移的步伐现在也踌躇停顿了下来。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好像觉得这是一个不宜久留的地方,就要掉头准备离去。
“赫尔,去招呼我们的客人。”老板娘及时打破了这份莫名其妙的沉默,也让陌生人的行动意向被再次打断。
“呃,您好!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我是酒馆的服务员赫尔,请您二位往这边就坐,好吗?”
处在前面的人看了看迎过来的男孩,他有着一张还未脱去稚气的脸蛋,冒失慌乱的肢体语言和刻意维持礼貌的口吻,和酒吧内其他的人们显得格格不入。但那陌生人识趣地点了点头,没说一句话。于是人们又开始继续自己的活动起来。
“那,把您二位的外套交给我吧。”
听了这番话后,仿佛是触动了什么不该冒犯的领域,为首的那个陌生人不由自主地抬起手往后退了一步,展现出一副非常抗拒的样子。耳尖的阿尤甚至在如此喧闹的环境里还捕捉到了陌生人的一声低吟:没想到这不远万里,来到这条件如此艰巨的穷乡毗邻的陌生人里,竟有一个姑娘。
“没事,顾客为大。”见多识广的老板娘连忙示意赫尔别做让客人尴尬的事。
“呵呵,想不到我们这破地还会有新鲜的血液进来。”坐在吧台前的老头打了个响嗝,顿了顿,随后继续说,“怕不是又是国家的什么科考队进来送命咯!”
老板娘漫不经心地擦着手中的杯子,有应没应地说:“瞎说什么,别乱造谣呀!”
“哼!哪里是造谣!”那老头一听阿尤的回怼,借着酒劲,一时还来了脾气,“你、你、你没注意上回那个什么什么考察队来的时候有10个人,去的时候只有7个人了吗?”
“那不是因为有三个人身体不好,先回去了吗?”
“哪有那回事!我问遍了所有参与的人,谁都没见到那三人的人影,凭空蒸发了一样!”老人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嗝,他停顿了一会儿,砸吧砸吧嘴继续说道,“我估计呐,应该是被山里的雪人撸了去哦!”
“哈哈哈哈——怎么,你一个老不死的,居然也会相信这雪山里有雪人?”同一桌的另一个老人听到他荒诞的说法后,开始嘲笑起来。
“怎么不信?!”喝了半醉的老头突然嗓音高了个八度,就连惺忪的醉眼现在看起来好像也在发光,而这变了调的声音迅速引起了那俩不速之客的注意力,“你以为我这腿是怎么没的?我年轻的时候……”
“好好好,你就甭提那些破事了,我听了也快二十年了。”阿尤把手中的玻璃杯放在灯下晃了晃,随后心满意足地放到了架子上。而原本还想调侃一番的酒友也只得悻悻然把话憋了回去。
“什么什么什么?”一不注意,其中一个陌生人就插到了他们跟前,她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催促着半百的老人说道,“老爷爷,什么雪人,您能跟我讲讲嘛?”
这就是刚才那个畏缩了一下的女人吧?俩人打扮的太像,早就分不清谁是谁了。阿尤瞥了一眼,那声音听上去格外年轻,充满朝气和活力,不像是那种会单独一人前来雪山探险的那种类型。她饶有兴趣地看着,不做声,对陌生旅客的目的感到有些好奇。
“这样,我请您喝一杯,您把故事再跟我讲讲吧!”言毕,那女孩真就从自己的袖口里盘出一列钱币,“老板娘,请。”
“哎嘿嘿,别急啊,小姑娘。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就那么懂事,我这就跟你一一道来。”老人对这样热情洋溢的少女倒是非常欢迎,他接过阿尤递过来的杯子,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这一本正经的模样令阿尤看了也忍俊不禁。接着,他开始说起自己的经历,“我叫克力,孩子你可以叫我克力大叔,反正镇上的孩子都那么叫我。我本来是一个向导,替那些攀登珠峰的新人旧人指指路的。别看我现在断了腿,年轻的时候也健壮的很。”
“嗯嗯嗯!”少女忙不迭地迎合着,像极了一个捧哏的相声演员。
“但小姑娘,你可知道,那些打着来登山的人里头,永远都会有那么几个人是抱着找雪人的心态来这的。只不过,你知道为什么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登山途中遇到雪人’这种报道出现吗?”克力大叔故作玄虚地看着女孩。
“为什么呀?”少女娴熟的攀谈技巧让阿尤感到有点无所适从,但她自己倒是乐在其中。
“因为那些雪人绝对不是一般的动物,它们很聪明,是有智慧的。它们从来不会出没在登山的大路上,只会在某些固定的地方出现。”
“噢,原来如此。”
“其实我们夏尔巴人据说是第一个看到喜马拉雅雪人的民族。但这也是在我出生以前的说法了,现在的社会科技那么发达,连我一把年纪都能说上几句普通话。你说,谁还会信这玩意儿,对吧?”
“嗯,是呀,建国成立那么多年了,不允许成精。”
“哈哈哈,说得好呀。所以我年轻的时候不信邪,凭着自己一身本领就要去雪山探个究竟。结果,你看!”老头两手一摊,顺势伸出自己的半条左腿。
阿尤不由翻了个白眼,她对克力大叔的故事结构再熟悉不过了,因为她被迫听了不知几百次了,而这几百次里,老头居然连结构、故事叙事手法什么的,一点都没变过,也算是奇事一件。与此同时,阿尤发现吧台前那陌生来客的同伴也在不动声色地把注意力放在俩人的对话上,这让她起了点疑心。
“格桑跟我说过他遭遇雪人的地方,所以我就挑了一个晴朗的日子,想去一探究竟。谁料想,会有一场忽如其来的暴风雪,真的毫无征兆,不过这方面的气象预报确实一直都不太准确,只能怪雪山天确实变幻多端,难以捉摸。当时风大的……那架势,我都看不清天空的颜色,是早上还是晚上我都分不清。暴风雪逼的我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厚厚的雪地里不断摸索。我本以为自己就要这样死掉,结果你猜怎么着,我好像摸到了一个洞穴里头。
“这个洞穴不像其他野兽居住的地方那样粗制滥造。它是有一些壁画和雕纹在里头的,我记得很清楚。我居住在这一带那么多年了,从来都没有听过有这样一个山洞的存在,所以我肯定要进到里头去瞧瞧,毕竟外面暴风雪正猛呢!而我越往里面走,这山洞就越发不对劲。里头的温度比外面还要折磨人,虽然没有暴雪,但冷的像冰窖,而且是越来越冷!于是我就开始犹豫了,虽说自己挺好奇,但要继续向前走的话感觉必死无疑。可当我决定掉头走的时候,我的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陌生少女侧耳倾听,似乎随着老人的讲解变得紧张起来。而克力对女孩的表现很是满意,便接着说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