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声在子时三刻格外清晰。
林悦弯腰拾起最后一片碎玉,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三日前在祠堂看见的《南疆志》。
胡瑾的剑穗还缠在她腕间,金丝绣的忍冬纹被碧光照得透亮。
\"十二座边城,有八座都出现过这种纹路。\"她将碎玉拢进荷包,指尖抚过胡瑾玉带钩上歪斜的螭龙,\"东南方向三百里,该是苍梧山下的旧矿场。\"
胡瑾突然捏住她后颈,力道大得仿佛要掐断那支发颤的步摇。
他眼底翻涌的血色比玄铁剑的寒光更瘆人:\"七叔公捧着碎鼎跑过来时,你数了他几步?\"
\"二十一。\"林悦熟练地掰开他手指,把温热的脸颊贴在他掌心,\"最后三步踩的是北斗罡步,他袖口沾着赤鳞粉——你该问问马厩里新来的胡商。\"
庆典残留的烟火气被晨雾浸透。
两人策马穿过祠堂后的青石巷,十二位长老捧着青铜爵立在阶前,酒液里浮着朱砂画的符咒。
林悦在马上行了个男子才用的抱拳礼,银镯撞在箭袖护腕上,惊飞了檐角闭目养神的信鸽。
\"苍梧山的瘴气能蚀铁。\"七叔公突然开口,开裂的指甲刮过青铜鼎残片,\"当年运矿的骡队...\"
胡瑾扬鞭打断话音,墨色披风扫过路旁瑟瑟发抖的秋海棠。
林悦回头望时,正看见老仆往长老们脚边撒糯米,雪白的米粒间混着几颗发黑的狼牙。
疾驰三十里后,官道被疯长的野苎麻截断。
林悦揪了片草叶含在唇间,清亮的哨音惊起芦苇丛中灰扑扑的鸟雀。
胡瑾突然勒马,剑鞘横在她腰前五寸——三支淬毒的弩箭正钉在方才鸟雀飞起的位置。
\"东南向七步。\"林悦吐出嚼碎的苎麻根,碧色汁液顺着下巴滴落。
她腕间的玉镯碎片突然发烫,在胡瑾挥剑斩断第三波箭雨时,拼成半幅旋转的星图。
十二个黑衣人以藤蔓为索从天而降,铁面具上刻着矿脉走向图。
胡瑾突然低笑出声,玄铁剑擦着林悦耳畔刺出,剑锋挑落的不是血珠,而是纷纷扬扬的银粉。
当先三人轰然倒地,露出锁骨处青黑色的狼头刺青。
\"赤鳞粉遇银则燃。\"林悦将荷包里的碎玉抛向半空,碧光裹着玉屑凝成刀刃,\"七叔公今早换了熏香——龙脑香里掺着银霜炭的味道。\"
胡瑾的剑穗突然缠住她脚踝,将她甩到身后古槐的横枝上。
他割破手掌将血抹在剑身,星图纹路霎时活过来,顺着剑锋游向黑衣人腰间的青铜罗盘。
惨叫声中,林悦看见他后颈浮现出与碎鼎铭文相同的图腾。
当第六个黑衣人化作血雾,剩下的突然变阵。
芦苇荡里传来编钟闷响,他们袖中射出带着倒刺的玄铁链,锁头竟是缩小版的祭坛青铜爵。
胡瑾劈断两根铁链,反手将林悦推往瘴气最浓的东南角。
\"要活的。\"沙哑的吼声惊散雾气,露出说话人缺失的右耳。
林悦在翻滚中扯开衣襟,贴身藏着的种子袋里蹦出几颗铁蒺藜——这是她用祠堂古莲培育的新种。
胡瑾的剑锋插进地面三寸,借着反冲力跃至她身侧。
两人后背相抵时,林悦终于看清黑衣人颈后的刺青在渗血,那分明是苍梧山矿脉的走势图。
瘴气突然变成诡异的绛紫色。
最后一个黑衣人掏出的不是兵器,而是半块与七叔公手中极其相似的青铜鼎残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