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霾密布,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仿佛整个世界都被一层灰暗的纱幕笼罩。醒来后的闻心兰身形踉跄地在王府的庭院中游走,突然,胃部一阵剧烈抽搐,她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扑通”一声趴在地上,干呕起来,可胃里好似早已被痛苦填满,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胃液灼烧着喉咙。
在这失忆的三年时光里,她竟像个被蒙蔽双眼的傀儡,为那个毁她清白、害她家破人亡的男人李云轩,亲手缝制战袍。每一针每一线,都倾注着她无知的温柔,却不知这温柔背后藏着怎样的滔天罪恶。她会在李云轩出征时,虔诚地跪在佛前,满心期许地为他求平安,额头磕在冰冷的地面,只为保佑他能平安归来;甚至在夜晚,当李云轩掀开床帐,她还会红着脸,娇嗔地唤他“云轩哥哥”,那一声声亲昵的呼唤,此刻回想起来,就像一记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她的脸上。
她脚步虚浮地走进屋内,破碎的镜面映出她惨白如纸的脸,眼神空洞而绝望。看到镜中这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容,她像是被点燃了心中的怒火,发疯似的撕扯满头珠翠。那些曾经被她视为珍宝的金丝玛瑙步摇,此刻却成了她痛苦的象征。她用力地拉扯着,尖锐的步摇划破了颈间的肌肤,殷红的血珠渗了出来,顺着白皙的脖颈缓缓流下,滴落在华美的衣衫上,绽放出一朵朵刺目的红梅。
“他怎么配……”她声音沙哑,喃喃自语着,将木簪碎片抵在心口,看着血珠渗进檀木纹路。曾经的甜蜜与如今的痛苦交织,让她的心碎成了无数片。她想起与墨晚风在京城重逢时,他那欲言又止的眼神,充满了隐忍与痛苦;想起公主府夜宴上,他仓皇打翻的酒杯,那颤抖的双手,原来都是因为蛊毒发作时在忍受着剜心之痛。而自己呢,却在王府后花园与李云轩泛舟采莲,享受着虚假的甜蜜,任由李云轩握着她的手指,教她在描金笺上写字,那画面如今看来,是如此的讽刺与恶心。
突然,一片瓦片从屋檐坠落,“啪”的一声砸在她脚边,溅起一阵尘土。闻心兰缓缓低头,望着廊下破碎的纸鸢,痴痴地笑了起来。那是墨晚风用宣纸糊的燕子风筝,曾经承载着他们的欢笑与爱意,却坠毁在他们救下李云轩的那个傍晚。命运仿佛早在那时就埋下了残酷的伏笔,写好了这出荒诞的戏码。而她,竟与灭烛毁誓的仇人李云轩,数着更漏等待天明,在幻梦里,把毒药当成了蜜糖,一步一步,陷入了这万劫不复的深渊,如今醒来,只剩满心的悔恨与恨意 。
天边的晚霞似被点燃,热烈又绚烂,可这美好却与闻心兰无关。天光渐暗,暮色一寸一寸吞噬着余晖,她坐在铜镜前,动作迟缓却又坚定地将断簪插回发间。那断簪承载着往昔的甜蜜,此刻却刺痛着她的心。
随着视线渐渐模糊,铜镜里不再是她如今满是泪痕、憔悴不堪的面容,而是缓缓浮现出墨晚风中探花那日的模样。阳光倾洒,人群熙熙攘攘,他身着一袭华服,身姿挺拔,意气风发。可在这喧闹中,他的目光只锁定在她一人身上,隔着涌动的人群,他对她轻轻做口型:“等我。”
曾经,她只看到了他眼中的温柔与期许,如今,她终于读懂了那背后隐藏着的滔天痛楚。那不仅是蛊毒噬心的剧痛,更是看着自己深爱的人将仇敌认作夫君,与他人恩爱度日的凌迟之苦。这份痛苦,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在她的心上狠狠划过,留下难以磨灭的伤痕。
“该多疼啊……”她声音哽咽,喃喃自语,将额头无力地抵在冰凉的镜面上,望着倒影里满头珠翠,思绪飘回到及笄之时。那时的她,天真烂漫,发间插着的桃花簪娇艳欲滴,那是青春与美好的象征。而如今,一切都已物是人非。突然,蛊毒再次发作,闻心兰吃痛地捂着胸口,胸口的剧痛传来,但是却比不上她心中痛苦的万分之一。
雕花窗棂外,日光挣扎着穿过厚重云层,在屋内投下几缕斑驳光影。闻心兰立在妆台前,周身被这暧昧不明的光线包裹,像一尊失了温度的玉像。
她的目光空洞地落在镜中自己的面容上,曾经灵动的眼眸此刻满是死寂。突然,她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击中,眼神骤变,决绝如赴死的战士。纤细的手指猛地抓起妆台前那柄金剪,寒光一闪,毫不犹豫地伸向自己如瀑的满头青丝。
“嘶——”发丝断裂的声音在静谧的房间里格外刺耳,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房门“砰”地被撞开,李云轩裹挟着一身的风尘与疲惫冲了进来。他的胸膛剧烈起伏,额前碎发被汗水浸湿,整个人狼狈不堪。
“兰儿!你这是做什么?!”李云轩声音沙哑,带着几分惊惶与不可置信,一个箭步上前,一把夺过了闻心兰手中的剪刀。
闻心兰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激怒,满眼愤怒,狠狠地瞪着李云轩,那目光似要将他千刀万剐:“你还有脸出现?”
李云轩面色憔悴,整整一夜未合眼的他,眼下的黑眼圈浓重得如同淤青。他神色痛苦,向前迈了一步,声音里满是哀求:“兰儿,忘了他,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哪怕是摘星星摘月亮。”
闻心兰像是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突然放声大笑,笑声回荡在房间里,透着无尽的悲凉:“李云轩,你骗我骗得还不够吗?你毁我清白,陷害我爹入狱,逼迫我嫁入王府。失忆后,你隐瞒所有关于墨晚风的一切,引诱我对你生情。如今还要让我与你恩爱如初?呵!李云轩,你觉得我会答应你吗?”
“兰儿!你听我解释!”李云轩心急如焚,一个箭步上前,双手紧紧抓住闻心兰的肩膀,试图将所有的误会与苦衷一股脑倾诉出来。然而,闻心兰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疯狂地甩开他的手,声嘶力竭地喊道:“别碰我!!”
李云轩被这一甩震得后退几步,却仍不死心,他眼里闪过一丝绝望,他望着闻心兰,眼中满是恳切:“兰儿,看在这三年过往的情意上,给我一个机会好吗?我会用我一生去爱你护你,我发誓我今生今世只爱你一人,墨晚风能给你的我也能!我恳求你,试着接受我好吗?”他不相信,一千多个日夜的相伴,竟换不来她半分真心。
闻心兰看着眼前摇摇欲坠的李云轩,心中没有半分怜悯,决然道:“李云轩我告诉你,我永远都不可能爱上你!永远都不会!”
李云轩如遭雷击,脸上血色瞬间褪去,他艰难地开口:“兰儿,告诉我,那些曾与本王一起度过的三年时光算什么?”
闻心兰咬着牙,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算什么?算你偷来的!”一字一句,如同一把把利刃,直直刺向李云轩的心窝。
李云轩不可置信地望着闻心兰,眼里的破碎感肆意蔓延,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近乎绝望地问:“兰儿,这三年里……你就没有一次,哪怕一点点对本王动过心吗?”
闻心兰别过头,不去看他的眼睛,声音冷得像冰:“我从未对你动过半分真情!至始至终,从未!”
房间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李云轩沉重的呼吸声。窗外,乌云终于完全遮蔽了日光,屋内彻底陷入黑暗 ,就像他们这段千疮百孔、再无生机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