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心兰站在杂草丛生的庭院里,目光扫过断壁残垣,上面布满了蛛网与肆意疯长的杂草,脚下是散落的各种碎瓷片,在日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她的脚步有些迟缓,每一步都带着对往昔的探寻和对眼前破败的不忍,缓缓朝着曾经的闺房走去。
闺房的门半掩着,被岁月侵蚀得摇摇欲坠。她轻轻推开,门轴发出一阵尖锐的吱呀声,似在抗议这份打扰。屋内满地狼藉,尘土厚积,那些被烧成灰烬的残笺零落在地,仿佛是过去岁月的残骸。闻心兰愣在原地,望着这片荒芜,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曾经,她总爱用胭脂在信笺上留下一抹艳丽的唇印,那是她独有的浪漫与深情,可如今,一切都化为乌有。
脑海中的回忆如幻灯片般快速闪过,她的眼神变得迷离而忧伤。脚步踉跄地在旧宅里晃悠,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突然,一面朱墙映入眼帘,那墙上的红漆掉了大半,斑驳陆离,可上面密密麻麻刻着的字却如磁石般吸引着她。走近一看,“与妻书”三个大字映入眼帘,刚劲有力的字体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再往下,是儿时自己记录的翻墙日期,歪歪扭扭的字迹,带着年少时的活泼与俏皮。
“你看!我把翻墙摔倒的日子记下来了,往后我不会在这些日子里翻墙了!”曾经的欢声笑语仿佛还在耳边回荡,而如今,物是人非,泪水不受控制地从她眼中滑落,滴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上,瞬间消失不见。
晚风瑟瑟,吹过荒废的庭院,那扇残破的雕花门在风中吱呀作响,仿佛在低诉着往昔的故事。闻心兰一袭素衣,发丝在风中凌乱,她每一步都踏得小心翼翼,却又似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
她的指尖轻轻划过积灰的窗棂,带出一道浅浅的痕迹,往昔的画面如潮水般在脑海中翻涌。突然,脚下传来一阵脆响,她下意识地低头,只见碎瓷片散落一地,在黯淡的光线下闪烁着冷硬的光。她缓缓弯腰,拾起半块青瓷,裂纹里嵌着干涸的墨迹,一瞬间,她的眼神凝固,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这是十二岁那年墨晚风打翻的砚台。
“小心烫。”少年清朗的声音在记忆中鲜活起来,如同在耳边低语。那时的冬日格外寒冷,天地间一片银白。少年裹着她的手,轻轻捧住一碗姜汤,氤氲的热气升腾而起,模糊了视线,却清晰了他的眉眼,少年的睫毛上凝着霜花,宛如一幅绝美的画。她笑着,毫无顾忌地把冻红的脚伸进他怀里,身旁的炭火噼啪炸开,火星飞溅,他慌乱又紧张,赶忙用狐裘裹住她冰凉的足尖,那细腻的触感和温暖的温度,仿佛还残留在肌肤之上。
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砸落在青砖上,溅起小小的泪花。闻心兰身形踉跄,像是被回忆狠狠击中,她跌跌撞撞地撞开西厢房的木门。门轴发出尖锐的抗议声,惊起一阵灰尘。屋内蛛网垂落,像是一层密不透风的网,将往昔的岁月尘封。她的目光直直地落在那张拔步床上,两道歪斜的刻痕在黯淡的光线下清晰可辨。
那是他们及笄那夜偷偷刻下的身高印记。她颤抖着伸出手,抚上那道稍高的刻痕,掌心突然传来一阵幻痛,仿佛有人正握着她的手,在昏黄的烛光下一笔一划地刻字。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耳畔,带着少年独有的朝气与温柔:“等兰儿长到这里,我就娶你。”
闻心兰再也支撑不住,瘫倒在床边,泪水决堤般汹涌而下。曾经的甜蜜与誓言,在这荒芜的旧宅里显得如此遥远又残酷,如今物是人非,只留下她独自在回忆的漩涡里苦苦挣扎 。
阴云如墨,沉甸甸地压在庭院上空,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院中的古槐,像是再也承受不住岁月与命运的重负,在一声沉闷的巨响中轰然倾倒,激起一片尘土。
闻心兰呆呆地站在庭院中,眼神空洞而又迷离,往昔的画面如走马灯般在眼前不断闪现。她看见墨晚风临行前,神色匆匆却又满含不舍,将一方染血的帕子塞进她手心,那殷红的血迹在洁白的帕子上触目惊心,他的眼神里是无尽的担忧与眷恋;她看见自己在父亲升迁的马车里,心急如焚,双手徒劳地撕扯着轿帘,泪水与雨水交织,只为能再看一眼那渐渐远去的熟悉身影;她还看见大婚那夜,烛火摇曳,自己被李云轩灌入药酒,意识渐渐模糊,在迷乱之中与他缠绵,而这一切,都成了她此后痛苦的根源。
“墨郎!”闻心兰突然凄厉地尖叫一声,像是被回忆中的痛苦狠狠刺痛,不顾一切地扑向院墙。那面斑驳的墙面,此刻在她眼中却无比清晰,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正”字,整整二百三十七个,每个笔画都刻得入木三分。这是墨晚风走后,她每日在这墙上划下的记数,一笔一划,都饱含着她对爱人的思念与期盼,直到后来被父亲强行拖上前往京城的马车,这段痛苦而又执着的记录才被迫中断。
她蜷缩在墙角,用颤抖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数着那些刻痕,仿佛这样就能抓住往昔的时光,留住那份刻骨铭心的爱。
突然,她的指尖触到一个暗格,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预感。她费力地打开暗格,里面是一块褪色的红绸,她颤抖着揭开红绸,一支断裂的木簪静静躺在里面。看到这支簪子的瞬间,闻心兰的呼吸猛地一滞,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这是十五岁上元节时,墨晚风雕了整夜送给她的礼物,簪头小雀的翅膀上,似乎还隐隐沾着他指尖的血迹。那夜,月色如水,他们躲在桃树下分食糖糕,甜蜜的味道在唇齿间散开。他忽然轻轻拿起簪子,小心翼翼地别住她散落的鬓发,眼神里满是温柔与坚定:“等金榜题名,我定要三书六礼……”
“王妃!”侍卫的惊呼如同一把利刃,惊散了眼前如幻影般的回忆。闻心兰猛地回过神来,攥着断簪缓缓抬头,脑海中又浮现出李云轩出征前夜的情景——他捧着牡丹金冠,神色庄重地半跪在榻前,而自己竟像是被蛊惑了一般,主动伸手让他将发饰一一簪上。此刻,回忆里他温存的笑脸突然扭曲成恶鬼的模样,她猛地想起,就是这双看似温柔的手,曾握着伪造的罪证,将她的父亲投入诏狱,让她的家庭支离破碎,也将她的爱情与幸福彻底埋葬。
闻心兰的眼神中瞬间充满了恨意与绝望,她紧紧地握着断簪,指甲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缓缓流下,滴落在满是雨水的地面,很快被冲刷得无影无踪 。
她的目光被庭院中的一棵老桃树吸引。那棵老桃树早已没有了曾经的枝繁叶茂,只剩一段焦黑的树干,一半已被雷劈倒在地,另一半在狂风中吱呀作响,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轰然倒下。闻心兰像是被什么击中了内心,快步走向老桃树。
站在老桃树下,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紧接着便徒手去刨树下的烂泥。泥土冰冷而潮湿,混杂着腐烂的树叶和草根,弄脏了她的双手,可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拼命地刨着,像是在寻找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不一会儿,一根肋骨簪和一箱信匣映入她的眼中。看到它们的那一刻,闻心兰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她缓缓蹲下身子,颤抖地将肋骨簪紧紧地护在胸口处,簪上的雕花狠狠地印在了她的胸口,像是要嵌入她的生命里。随后,她哭着打开了信笺,一封一封地读了起来。
信中的文字,从稚嫩到成熟,字里行间全是她对墨晚风的思念与爱意,从十岁的懵懂喜欢,到二十二岁的深情眷恋,记录了他们曾经所有的美好与回忆。那些被尘封的过往,随着信笺上的文字一一浮现,闻心兰哭得撕心裂肺,她想起来了!她全都想起来了!那些被遗忘的时光,那些刻骨铭心的爱恋,这一刻,如汹涌的浪潮,将她彻底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