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钉滚落声未歇,苏婉已抓起朱砂笔在图纸第七星位划出红圈。
三日后,鹰嘴崖的索道将第一批白膏泥运抵基坑,掺着红胶泥的灰浆在古河床断层线上凝固成银色脉络。
七日后,最后一块燕尾榫麻石嵌入闸口时,上游飘来的桃枝卡在了观测孔。
两岸百姓举着火把沿河堤奔跑,火光照得闸门浮雕上的北斗七星泛起金红。
小张攥着量尺扑在青石台阶上嚎啕大哭,三年来被洪水冲垮七次的渡口,此刻正吞吐着驯服的河水。
";北斗连星,活水归槽。";老工匠头用豁口陶碗舀起清凌凌的河水,浑浊的眼珠映着星斗,";苏大人这双眼睛,比墨斗线还准呐。";
林恒解下沾着草屑的玄色大氅,轻轻罩在苏婉肩头。
她左手腕的灼伤被河风吹得发红,结痂处还沾着星点朱砂。
两个月前在军械库废墟,正是这只手从焦木堆里扒出了那片碎玉。
";御史台奏章里说,这是本朝首例不用糯米浆的水利工事。";他屈指弹开飘到图纸上的桃瓣,袖中暗袋里露出半截描金请柬——那是今晨从王府加急送来的密函。
苏婉将碎玉片按在闸门第七星位,缺口处渗出的水珠沿着浮雕纹路蜿蜒成线。
百姓们抬来的糯米酒坛堆成了小山,助兴的锣鼓声里混着老工匠头剧烈的咳嗽。
她望着对岸新栽的柳树林,忽然想起三日前巡堤时,那些抱着门板跪在淤泥里的妇人。
";剩下的三百石糯米...";她转身时发梢扫过林恒佩剑的云纹,";烦请殿下换成粟米分给下游七村。";
篝火腾起时,二十里河堤已飘满祈愿的河灯。
小张醉醺醺地抱着量尺跳舞,被老工匠头用墨斗线绊了个跟头。
林恒突然抓住苏婉缩回袖中的手,拇指重重擦过她虎口的旧茧——去年冬日替他改绘边关布防图时冻伤的痕迹还在。
";工部急递。";传令兵的马蹄踏碎满地灯影,惊得河灯撞在闸门上砰砰作响。
苏婉展开盖着紫绫火漆的文书,北疆特有的沙棘味从纸间渗出。
林恒的瞳孔微微收缩,他认得那个印鉴——三年前在户部银库见过同样的纹样。
";圣上要重修西疆运河。";她将文书按在北斗天权星的位置,那里刚被百姓系上了驱邪的五色绳,";十日内启程。";
对岸突然炸开的烟火照亮了林恒眼底的阴翳。
他腕间佛珠擦过苏婉手背,冰得像是鹰嘴崖终年不化的雪。
满河灯火在闸门观测孔里聚成晃动的光点,恰似那夜军械库冲天大火中,碎玉片映出的最后一点冷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