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明容无言以对:“……”
林氏作为养育子女多年的母亲,断然不会对少女怀春这种事情一无所知。
那位谢家五郎,时年二十,比起觅儿是长了几岁,但男未婚,女未嫁,他配觅儿也算恰好。
本朝婚配之事,若非大族利益连结,多是讲一个郎有情妾有意。
假若女儿有那个心思,为父母者也会提供一定帮助。
然而很显然的是,少女怀春,并不存在。
那么只要觅儿不喜欢,谢少卿作何想法,也就不重要了。
林氏补充道:“觅儿心思单纯善良,还是少同随随便便的男人来往才是。”
桑明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自家女儿别无所长,长得属实好看。
看着她那张脸,他有时候也会想起十几年前的自己与娇俏貌美的夫人。
觅儿的相貌,既承父母,又扬长避短,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谁知道那些心术不正的男人,是不是对她起了什么歪心思?
桑明容与谢择弈,真要论及关系,不过是同朝为官而已。
有些案子中,他们甚至还常有分歧。
总之,几番思量之下,桑明容再也没有邀请大理寺那边的人来自己家中做客,尤其是那个谢五郎,不到万不得已,他断断不会请他来家中议事商谈。
——
桑觅对于父母明里暗里的忧心,全然不知。
但所谓少女怀春,的确不存在。
她将所有不甚重要的事情抛诸脑后,一如既往的吃饭睡觉。
偶尔出去杀杀人,简简单单的日子平静无波。
大雪迎来年关,桑觅今年待在望景女子官学的日子总算结束了。
有点可恨的是,夫子让她们在年节时,写出一篇冬赋。
桑觅哪里知道冬赋怎么写?
她连赋字都不会写。
所以她也并不打算写。
无可奈何的是……
阿娘今早看了桑紫玉的一些笔墨书画,对她多有赞赏,后又取了好几本诗词歌赋给桑觅,让她在家也要不忘初心,好好读书写字,每天都得看书,来年回了学堂,免受夫子责罚。
桑觅只得委屈巴巴地应着,捧着一摞书回自己房间啃。
未到小院,她便听见了细碎的说话声。
她放低了脚步,绕了几条小廊接近,无声无息的。
很快就看见了几个平日里有伺候过她的丫鬟,正聚在一起,于小院前说着话。
大丫鬟安苏托着一盒胭脂,沾了一点抹给身旁的女孩看。
女孩们乐呵呵地笑作一团,对这盒胭脂很是喜爱好奇。
一个叫碧珠的丫鬟认出了盒子上的花纹:“安苏姐姐,这不是二小姐的胭脂盒吗?”
安苏嗤笑一声,道:“她好东西那么多,分一点给下人们用也是应该的,再说了,她那副样子,用得了真正的好东西吗?”
她身边另一名丫鬟笑着附和:“三小姐就常赏赐咱们一些用过的脂粉盒子,不像二小姐,只会浪费。”
又有一名丫鬟连连点头:“那是,二小姐哪里会做人,如她这般,谁愿意给她办事!”
安苏昂了昂脖子,说道:“三小姐吃亏就吃亏在身份上!”
有些瘦弱的碧珠缩了缩脖子,压低声音说道:“可是,二小姐不曾苛待我们,我们做奴婢的,不该这么议论她……”
话未完全说完,安苏便不耐烦地打断了她。
“你一个贱奴,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碧珠的头更低了,小肩膀隐隐颤抖着。
安苏怒目瞪道:“别在这里杵着了,赶紧去把二小姐今日弄脏的衣裳洗了!”
“是、是……”
碧珠点着头,没敢再多说,转身就出去干自己的活。
屋子里剩下的几个丫鬟不禁又笑了起来。
“哈,二小姐又弄脏了自己的衣裳吗?”
有人咯咯笑着接话:“可不是,那是大小姐送她的新料子,做的冬裙呢,听说价值不凡,谁知道二小姐今早又去雪地里趴着了,雪水一化,自是弄得脏兮兮咯!”
在这个家中,似乎没有哪个下人喜欢二小姐。
不过人走到哪里,都是要讲身份讲地位的。
平日里对她们来说更大方的三小姐生母为妾室,且出身小户。
大小姐二小姐,她们的母亲是桑大人明媒正娶的妻室,其父还是先帝朝从五品的朝廷命官,一族久居望京,作风清流,这其中自然是有着高低之分的。
就连府上的丫鬟,都明里暗里,分了高低贵贱。
安苏如今也不过十五六岁,生母却是曾照料过桑大人衣食起居的一位姑姑,后来又嫁给了府上一位小管事。
一直以来,深得主家信任。
安苏作为丫鬟,她也比后来买卖入府的贱奴高贵的多。
很多蠢钝的贱奴,一辈子都得不到主家的抬举,改不了籍。
……
桑觅捧着书出现在她们视线之中时,安苏吓了一大跳,她将那盒胭脂藏到了身后。
聚在一起偷闲的几个奴婢急急忙忙诚惶诚恐地散了去,一个个都去干自己的活了,
桑觅没什么情绪地瞥了过来。
安苏藏着东西,露出谄媚地笑容。
“二小姐。”
桑觅没有理会她,自顾自继续往前走。
她隐约能明白人与人之间的一些差别。
作为桑大人的女儿,爹娘从未让她过过什么苦日子。
她不用洗衣做饭,再寒冷的冬日里,都有热水沐浴洗澡,还能烧炭取暖。
比起这些丫鬟奴婢,生活可好多了。
然而,她平平无奇的生活中,总是有着很多让她不明白,不对劲的东西,那些不对劲的东西,使她充满了某种毁灭欲,像渴望着鲜血的刀,穷凶极恶的杀人魔头,一定会在这些不对劲的东西影响下做些什么。
——
谢择弈在年关假期之前,都没怎么和桑明容说过话。
上回办了一场大案之后,诸多牵连起来的旁支末节小案也相继了结,他们之间的来往便不多了。
不知道是桑侍郎不太看得上他这种非正统科考入仕的士族子弟,还是自己哪里得罪他了。
反正桑明容对他颇为冷漠。
桑侍郎家中长女所嫁乃是望京城中小有名气的文人雅客、风流儒士。
由此也可,管中窥豹,瞧出桑府家风如何。
然而谢择弈还是在离望京之前,亲自登门造访了桑家。
他带了两坛知名酿酒小县的佳酿给桑明容作年关贺礼。
不是他非要来的,是寺卿大人说,他该多和刑部的要员往来,以后也好办事。
他一点儿也不好奇,桑明容为什么对他那么冷漠。